颍难藏
第二日,余婆婆果然如约而来了。她抱了满怀的账簿,嘴角照例刻薄地垮着,恨不得掉到下颌去。她没多说什么。只把账簿扔下了,让谢枝好生算算这一月的结余。 李承玉一大早便不见了人影,骊秋又去夏府送还衣物了,因此东厢就留下了几个日常侍奉的侍女。若是他俩人在,看着谢枝此刻恍若懵懂不知地应承下余婆婆的样子,少不得得说几句话。 但现在谢枝只是被埋在几乎没过她头顶的账簿里,听着余婆婆轻快的步子渐渐迈远了。她伸手掸了掸最上头一本账簿的灰,翻开看了几页,便放到了一边,如此重复,便把这些账簿分成了高低不等的三摞。 现下账房里多用四脚账法,相府虽也不外如是,但却删繁就简了许多。想来也是,李夫人经年吃斋念佛,不喜奢华,李承玉也过得十分简朴,李渡又常年待在衙署,府中几乎没有大笔支出,每月花的最多的银子竟然是给下人们的月钱,或是每隔几个月请人来料理府中的园艺。至于收入,也不过只是些人情往来…… 奇怪。 谢枝的笔顿了顿,像相府这样的官宦人家,抛开李渡暗里的私相授受不谈,理应也该有些商铺、田地才是。但她很快就想明白了,相府怕是做成了两笔账,自己手中拿的不过是内务。想来也是,那般重要的账簿,怎么能轻易让自己这个刚过门没几天的新妇看呢? 她自嘲似的摇摇头,便开始埋首书案。 日当正中,姒云却忽然进来了。她道:“少夫人,夏府的二姨娘带着二小姐来了。” 谢枝初一听,还在想这二位来客是谁,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想必就是昨日落水的那位姑娘和她的母亲了。她疑惑地皱了皱眉,谨慎问道:“她们可曾言明自己为何事而来?” 姒云道:“她们说是为昨日少夫人的救命之恩而来道谢的。奴婢已先将人安排在花厅等候,若是少夫人不方便,奴婢便再去回绝了她们。” 谢枝很是忧虑地转了转手中的笔。因着她一直觉得那落水之事另有古怪,所以她不知道夏府的二位来客今日所来,是否别有他意。而且眼下大公子不在院中,骊秋也去了夏府,没个人可帮衬自己一二。 但她若是避而不见,反而更失礼数。谢枝暗叹一声,终于还是搁下笔道:“姒云,那就劳烦你替我更衣吧。” 姒云忙道:“少夫人客气了,奴婢这就去取衣裳来。” 姒云的动作很利落,谢枝更完衣,忍不住紧了紧外衣,才朝花厅走去。 只见厅中坐着一对容貌娇美的母女。那妇人生得眉目温婉,一副逆来顺受的柔和模样,却自有股动人心魄的气质在,眼波流转之间如秋水潋滟。那女儿看起来不过只有十三四岁,可已看得出来是个美人胚子,粉雕玉琢,那眉眼像是画出来一般,一笔一画都恰到好处。若真是画,恐怕也是画师自己也无法再复制的一幅美人图了。此刻,她正好奇地睁着一双乌黑的眼睛,打量着花厅里典雅却贵气的陈设。 谢枝还不惯应付这般场面,在门口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才不大有底气地走了进去,摆出个很是蹩脚的客套的笑来:“见过二姨娘和二小姐,叫你们在此处久等了,实在过意不去。二小姐昨日刚刚溺水,又受了惊,身子可还安好?” 猗竹忙诚惶诚恐地站起来迎她:“少夫人说的哪儿的话,是我们突然登门拜访,给你添了麻烦才是。大夫已把过脉了,多亏了有少夫人及时相救,望舒并没有什么事。” 顿了顿,她又接着说道:“其实今日我带着望舒冒昧前来,是为了拜谢少夫人的。都怪这孩子性子顽劣,昨日多亏少夫人出手相助,不然……不然……” 说到此处,她似是心有余悸地坠下两行泪来,一边从袖中掏出一块帕子拭泪,一边暗地里扯了扯夏望舒的衣袖。 夏望舒得了暗示,忙照着之前的嘱咐,未等谢枝反应过来便跪倒在地,结结实实地磕了几个头:“多谢少夫人救命之恩。” 谢枝被这娘俩的动静弄得手足无措,一边拉起这个,一边安慰那个,最后很是头大道:“二姨娘实在客气了,你们先坐下说话吧。其实,我自幼便擅长洑水,昨日救下令爱,也只是举手之劳,当不得如此大礼。” 猗竹这回倒是依言坐下了,叹道:“都怪我平日管教不严,才闹出这般祸事来,怎能叫我过意得去呢……” 夏望舒仍旧睁着一双黑宝石般的大眼睛,紧张地贴着自家娘亲站着,手指搅弄着娘亲的衣袖,很是不知所措的模样。 谢枝倒是记挂着落水真假一事,可看着这位二姨娘如此模样,她也只能把这疑虑放到一边了。 等猗竹终于缓过情绪,却听她话锋一转,问道:“方才少夫人说自己擅长洑水,不知你是否是南方人士?” 谢枝不知她怎的提起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