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
韩映就这样被落下了,他习惯了在一个接一个的殿檐下等候辗转,把那些地方在心底拓印出来,偌大的长安城还是不及洛城的一片牡丹花海浩瀚。 雨一直下,院中的缸很容易就满,两只金鱼顺着水流溢出来了,苍苍进门时,它们翻着纯白肚皮奄奄一息,她丢开伞,救它们入了碗,一点点水它们就缓了过来。 下着雨,花厅的花省得再浇,生火、做饭、进食、洗净官袍,窗纸上的影子卧榻,灯火未歇。 独孤上野坐在凉亭的檐角上望着那扇窗,俯瞰长安时,它有独特的样貌。他捡起院里的那把被她遗忘的伞入了廊,在窗台边看碗底的两条金鱼晃身浅游了片刻。 独孤上野在塌边坐下,看睡梦中的那张脸,她趴着睡,姿势看起来不太舒服,眉间有隐隐的蹙意,他不在,她就不会吹灯拔蜡。 他蹑手蹑脚的为她纠正睡姿,她肩膀颤动一下醒了过来,微张着眼瞧他,“殿下?” 独孤上野扶她侧了身,“别趴着睡,这样不好。” 苍苍抿唇,眼角似有似无闪着水光,她把脸埋进他的膝头,一手指尖攥住了他的袖口,“我是骗殿下的,殿下不在,我会做噩梦。” 他在檐上淋的雨,被她攥出了水,孤独上野揉了揉她的后颈说,“衣裳漂湿了,我换身干净的,免得给你染上凉气。” 苍苍未松手,也不说话,就那么安静的在他膝上趴着,独孤上野无声喟叹,掌心覆在她的背上说:“苍苍,对不起,那日是我不对,我不该冲你发脾气,你忘了,我也忘了,好不好?” 她在他膝上摇头,“是我对不起殿下,殿下说的没错,我就是个趋利之人,有那印的庇护,我不用在宫里的宴请上跳舞,她们骂我虚荣,骂我出卖色相使得殿下为我仗腰眼子,可是她们骂的对,我心安理得,我念着殿下的好,又念着上官府的案子,我什么都想要。” 独孤上野把她的脸拨过来,虎口轻轻钳住她的脸颊道:“不许胡说。” “我没有胡说,”苍苍红着眼仰视她,“我说的都是实话。” “苍苍,”他动手摇她的脸,把她眼角积攒的泪水摇得掉落出来,“你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 因她,他不再迫切的想要回洛城。 “有,”苍苍随着他力道再次摇头,“世子妃对殿下才是纯然一片真心,虽然她是梅府出身,但是我知道……她无图无谋,我……” 独孤上野加重力度钳制了她的喉舌,“不许,不许再提到旁人,上官苍苍是上官苍苍。” 他曾说过,上官苍苍是上官苍苍。 她怔愣着,引得他发笑,独孤上野抬抬下颌,“点头答应。” 她点了点头,他松了手,摘下汗巾为她擦脸,最后捏住她的鼻尖说,“使点劲儿,擤擤鼻子。” 苍苍依言擤了擤鼻子,他看着她红眼睛红鼻头的样子笑了声说:“苍苍,咱们和离吧。” “为什么?”苍苍躺在他的掌上问:“殿下方才的话都是哄我的么?” “不是。”他摩挲着她的脖颈说:“最近朝中风向不对,我跟燕王府绑的紧,怕你日后受到什么牵连。” 她要起身,他托着她的颈扶她坐起,苍苍坐在自己的脚后跟上,望着他问:“什么风向?跟殿下最近处理的那桩案子有关么?” 独孤上野颔首,如实同她说了,苍苍手臂搭在他的肩上,食指的指尖相互勾连起来,她趋近他问:“独孤上野,你我从前可以同甘,如今不能同谋么?” “苍苍,我不能让你……”他解释,她环住他的脖颈,摇了摇他的肩,“那么殿下就不要让我沦落到从前的境地,好么?” 孤独上野拥紧她,“苍苍,你需要考虑清楚,今后还有很多时间,当下……” 苍苍额头抵在他的肩上,想起了唐颂,徐砚庭,杨培芝她们的脸,“不需要,我不需要,殿下,我喜欢这样。” 她喜欢身处局中的感觉。 灯影摇曳,她松开纠缠他的四肢,后颈落在枕上微微偏脸,咽喉里呼出一口热息,他无意中瞥到枕下露出的一尾穗子,在她阖眼安眠时,他手掌探入她的颈下取了出来,是他那枚青龙卧墨池纹样的香囊。 孤独上野把它放回原位,抚梦中她的唇角。 *** *** 亥时,太极宫,毬场亭。 玛瑙被高处微蜷的五指诱上了阶,那只手拂去它背上的雨水,掐起它的颈把它丢在一双连枝蟒纹的靴边,再抚。 “小九。”亭下人不抬眼,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问:“怎么不下来?” 一道影子坠落,那个被称做小九的暗卫走到了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