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和他和他⑦~
突如其来地发出这样莫名其妙宣言的日向又抱了她一下就主动放开了她,按着照朝的指引拿了扫把和簸箕,干劲十足地开始打扫地上的一片狼藉,一边收拾甚至一边兴致勃勃地哼起了歌,只在捡起卡在相框残骸里的照片时稍微停了停,“照朝同学,这个……” “啊,谢谢。”照朝接过那张照片,用被包扎起来的手指拂过上面的两个人。自己装进相框里、放在架子上最醒目的位置、又主动放倒不想看到的照片,不用看也知道拍的是什么。 那是她和影山初三开学的时候在北一门口的合影。从上了幼儿园起,每年的开学季照朝和影山都会在校门口拍下这样一张合照,一开始是外婆帮忙拍的,后来就拜托同班同学帮忙,从头到尾,幼儿园两年,在秋山小学的六年,在北川第一的三年,整整十一张,直到他们分道扬镳、他去了乌野而她不得不去白鸟泽的这一年—— “那我继续啦。”日向轻轻的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对上照朝的目光歪头笑了笑,然后转过身去继续刚才的打扫……和哼唱着的奇奇怪怪的曲调。 ……看上去似乎心情很好啊。照朝最后看了一眼那头蓬松的橘子短发,收了收嘴角似乎也被感染了的上翘弧度,把刚才提过来的药箱放回到床头柜上,拉开抽屉把照片和从软木板上摘下来的那些合照放在一起,然后扭脸瞅了眼被挂在空调下面吹得飘来飘去的黑色T恤。 运动裤有一点重量,就算飘也不会太过明显;但是T恤很轻,在出风口的位置几乎要被吹成了风中的一面旌旗,整件衣服都被吹得完全展开,纯黑的底色上印着的“二传手之魂”几个白色的大字,似乎像是在对整个世界发表什么中二宣言。 照朝盯着被吹得一抖一抖的“二传手”几个字看了一小会儿,走过去伸手试了试,感觉触手的感觉稍微温热了一点,便踮起脚连着晾在旁边的裤子一起摘了下来。 这还是年初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复习,影山在她这里留宿的时候带来的当睡衣的衣服。然后紧接着就是中间那么多的波波折折,就算她经历了漫长的挣扎回到了乌野、回到了离他触手可及的距离去,两个人之间的交流还是降到了有生以来最低的频次,没有之一。他们几乎不再独处,很少说话,甚至不再称呼对方曾经专属于彼此的昵称,哪怕是暑假之前她像是初中的时候一样为他抛球,也只剩下单调的“再来一次”“麻烦了”“再低一点”“好的”这种几乎没有办法再省略的断句—— ……以及生硬的第二人称“你”。照朝已经记不清楚有多久没听过影山叫她的名字了,曾经这世界上会叫她“阿照”的人有两个,随着外婆的去世只剩下唯一的一个,然后现在一个都不复存在——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尴尬得就像已经分手的旧情人……照朝抱紧了怀里还带着空调暖风余温的衣服,像是曾经抱紧那衣服的主人本人。她曾经也想过要不要找个影山不在家的机会把属于他的一切送回去什么的,但一套衣服而已,特意退回去也实在是太像分手的人干出来的事……她还是不愿意。 ……况且这个图案的T恤影山可是喜欢得很,买了好些同款不同色的,黑色的更是有好几件,所以她留下其中的一件——好几分之一而已,也没什么问题对不对? 至于丢掉什么的肯定舍不得,就更没必要列在选项里。然而她又不可能把衣服挂在衣柜里天天看,收拾的时候就只是放在了底层——收起来之前有洗过,但大半年没有人穿,刚拿出来上身肯定多少会有点凉飕飕的,这么吹一会儿就差不多了。 从小照朝家里就没有男人,当然就不会有什么男性长辈或者同龄兄弟的衣服当替换的备选。幸亏有过这样的因缘,否则像影山长成了现在这种大只的块头,又不能像小孩子的时候连尺码都一模一样换着穿也没问题,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没错,任何人都不能穿着外面的衣服进她的被窝,别说是影山,连她自己都不能。照朝五味杂陈地盯着因为刚才那一系列突发状况被冷落了半天的人,黑发的男孩脸上仍然浮着不正常的红晕,即使是闭着眼睛也微微拧着眉头,可怜巴巴地抱着她的小鸟抱枕,在外面的床罩上缩成小小的一团,裹在身上的毛绒毯子本来就是平时盖腿用的,就算是这么缩着,手和脚也全都露在外面,只盖住了一点肚子。 ……他真的长大了好多好多啊,所以会有自己的想法,是不是也是太过正常的事情?照朝又吐了口气,把二传手之魂和运动裤往床尾的地方一扔,跪在床边,伸手试了试男孩掌心的温度,然后去拉影山身上运动服的拉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