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地球的背面⑨ -

把她的空顶摘了下来。

空顶是扣在帽子上的，不知道怎么的跟墨镜也勾在了一起，这么一动简直是见龙卸甲啥都不剩了。猛然暴露在阳光下的照朝有如被亲生母亲闯入房间拉开窗帘的死宅，连忙抬起胳膊遮了一下，发出严正的抗议声，“喂！”

这会儿已经接近中午了，太阳很猛。为了拍照对光，照朝叠了好几个防晒的装备，已经习惯了自带暗角的视野却被日向这么一掀，就好像全世界的阳光在这一秒钟倾泻下来，眼泪顿时就涌出了眼眶，“你干嘛啦……”

“啊对对对对对不起！”日向话都说不明白了，手忙脚乱地想要把她那堆东西又扣回去，结果手越抖越扣不上，眼瞅着就要往下滑，干脆一把把她按到了怀里，任东西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我、我就是想看看你的脸……”

年轻男孩运动之后的荷尔蒙和着心脏的高歌鼓动扑面而来，照朝在视野暗下来的同时，感觉自己仿佛落入了一整团拥有实体的阳光，“我没事，”她缓了一会儿，慢慢地伸手揪住了日向胸口的衣料，“刚才就是太突然了……”

“……真的没事吗？”日向沉默了小小的一会儿便放开她，把照朝的帽子捡回来抖抖上面沾上的沙砾，小心翼翼地递给她，又去捡墨镜，“要不你还是先把这个戴上……”

“没事儿，”照朝眯起一只眼睛，试探般地睁开又迅速闭上，然后又换另一只，如此反复了几次，抬头笑笑，“你看，这样就彻底没事儿了。”

“可是你眼睛还有点红诶……”日向凑过来跟她鼻尖对鼻尖，认认真真地观察照朝的眼睛，观察了一会儿得出结论，“要么还是……”

“要么我们还是赶快找个阴凉地方呆着。”网上有个测试，说让亲密的朋友或者恋人对视几分钟，不能移开眼睛也不能说话交流，最后都逃不过至少一方流泪的命运，她好像知道原理是什么了，真的好近，就算是她也会受不了的——照朝这么想着把帽子戴好，把手伸给日向，马上被大男孩有点粗糙的手掌握紧。

手掌也好怀抱也罢，都比四个月前她和日向在东京告别的时候变化太多了。是地球背面的沙子和海风磨砺出来的粗糙，也是勋章，照朝的心里瞬间流过了好多情绪，不知道是骄傲更多还是心酸更甚，“话说，平时这种中午，你都会吃什么啊？”

“呃，像今天稍微早一点的话，一般就是去市场转转，然后回去自己做饭？”日向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挠了挠头，“中午的话我会多买一点，因为下午还要打工嘛，那会儿太热了，正好把晚上和明早的食材什么的也准备出来……”

“太好了，”都是法律意义上的成年人了，学会做饭不是很正常的事，她十年前就会了吧，所以这种莫名的酸涩到底是什么？照朝抿抿嘴，用刻意有点高涨的语气说，“那我就选这个。”她见日向反应了一下，然后睁大眼睛似乎想要说话，又迅速地接上，一点插嘴的机会都不留给他，“刚才是不是说我赢了？”

“……啊，是的。”还想说什么的日向立马偃旗息鼓，片刻之后才勾着她的手指晃了晃，“那照朝同学想——”

“都说了呀，你平时都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咯。”声音已经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再这样下去照朝估计自己又要流眼泪了，也是拜太阳所赐，不过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太阳。她迅速地扭过身去装作收拾东西，顺便飞快地抹了一把脸。

不，不是说做陪练就怎么样，送外卖又怎么样。又不是什么违法犯罪的事，从业的人或许会被评判高低，但工作本身没有，这世上有多少人做着自己并不喜欢的工作，日复一日地重复毫无热情的生活，和这样的人相比，能把兴趣变成事业、每一天都怀抱着通往更高处的期待，本来就已经很幸运了——

……才不是。这种幸运谁爱要谁要，照朝就是生气，就是委屈，生气自己做不了什么，委屈日向在里约所经历的一切。

乌野是在春高拿到了全国第三的学校，从高三的夏天她回到日本到去年的V1联赛开打，照朝亲眼见证的这一年多里，也不是没有人对日向翔阳感兴趣的。那其中不乏V联盟的老牌劲旅或后起之秀、甚至海外联赛抛来的橄榄枝，扪心自问地想一想，如果是她也会心动的吧，可是日向毫不犹豫地、全都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