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华镜「决裂」④
…… 所有的一切都很顺利。就像影山知道那位保健委员一样,隔壁班的保健委员也认识他,把照朝的报名表交到他手里,说着“那就拜托你啦”,没有一丝怀疑。 小鸟图案的淡黄色文件夹放在胸口像是她轻飘飘地靠在他的胸前,影山躺在床上,怔怔地望着天花板。他甚至考虑过如果她当面来问他交表的事情要怎么回答,可是完全没有,不知道该说是她太信任她的朋友,或者那位朋友其实告诉了她、而她太信任他,都无所谓,始终没有人来问过他。 终于报名表上交的时间截止了。在每天晚上补习的间隙,影山几乎是贪婪地望着照朝的脸,她的笑容,她偶尔的走神,以及她兴致勃勃地打听来的小道消息,据说乌野高中附近有家便利店叫做坂之下商店,那里的肉包特别好吃;乌高的女生校服裙子有点短,到时候配裙子的高筒袜也要换一批—— 影山也有想过是不是要早点跟她坦白真相,最终还是照朝望向他的单纯目光中一次又一次地沉默下来。就这样吧,她总会知道的,随着日历一页一页地撕掉,时间一天一天向前推进,直到今天准考证发下来,她终归会发现她没有办法参加公立统考,然后去读白鸟泽,因为家人的因缘、因为她自己的努力,不管是因为什么,都会有更多的人关照她。 影山飞雄不后悔,他只是有点遗憾,因为白鸟泽学园是住宿制的,所有学生都要住校,所以高中三年见到她的机会又少了一些。 但总会见面的,就像照朝始终凝视着他一样,影山也始终回望着她。从小学四年级起便开始一手钢笔一手记事本脖子上还挂着相机的照朝,即使中学的三年没再回到新闻部去,仍然频频出现在观众席上,对准影山的镜头越来越长、越来越重;中学一年级那个樱花漫天如吹雪飘落的春日,气鼓鼓地被举到他面前的稿纸,她一笔一划写下的一列列文字,尽管间杂着他并不怎么看得懂的成语,仍能让影山心潮澎湃起来;还有他永远都不会忘记的,稿纸背后只要微微倾斜视线就能看到的,掉落在照朝卷发上的樱花花瓣,和她比樱色更加绯红的脸颊—— 影山也仍然记得小学二年级那个晚上,记得她在他身边对他说过的话,那个时候他被同班的男生嘲讽没有游戏是上个世纪的人,那个时候美羽姐姐放弃排球的理由始终在困扰着他—— “所以只要自己强大,什么都能做得好,比谁都强,应该就不会怕这些奇怪的事情吧。” 影山飞雄一直记得照朝说出这些时的表情。她比他聪明太多,她的想法不一定适合他,他都知道,但这句话他始终觉得照朝说得对。在北一的失败终有一天会跨过去,不管是在白鸟泽还是在乌野,或是随便什么地方,他会一直往前走,变得强大,打进全国,拿下全国冠军,像她指给他看过的小鹿纯子那样,站在更高更高的舞台—— ……然后成为能让她骄傲的男人。 是的,不只要做她最喜欢的人,还要成为让她骄傲的人。排球是排球,照朝是照朝,仿佛她的绘画软件里两个各不影响却又相互交织的图层,一起构成了影山飞雄十五岁的生命里最为明亮的两块底色。他知道自己有很多事不那么擅长,有很多事情都是照朝在助他一臂之力,但这一次是他自己做出的决定,也许对不起照朝,对不起愿意为他放弃白鸟泽的照朝,对不起始终对他说着“相信我”的照朝,对不起永远站在他身边的照朝,可能还对不起那位轻易地相信了他的保健委员—— 但影山飞雄不后悔。 …… “我觉得,”他望着眼前女孩子倒映着自己的眼睛,心头一瞬间流过了很多很多话。影山飞雄不是多么善于表达的人,所以他的那些思考、那些见证,那些只属于影山飞雄的、对天海照朝未来的希冀,无论多少千言万语只凝缩成了一句,“……教导主任说得对。” 那双碧绿的眼睛瞬间睁大了,照朝缓缓地松开了他的手,湖水一样的瞳仁瞬间封冻又沸腾,写满了惊愕、出乎意料和不敢相信,然后一点点地被愤怒蚕食,最后只剩下愤怒掀起的倒海翻波。她的呼吸声越来越重,即使哭成那样也仍然美丽的脸越来越扭曲,那双刚才还紧紧抓着他、为他贴上创可贴的手在膝盖上握成了拳头,然后携着呼啸的、带着怒火的风揍向了影山—— 影山感觉到胸膛的位置被用力地捶了一下,然后就看到照朝跌坐在雪地里,怔怔地、仿佛完全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结果地瞪着他,像是一只不自量力地想要踹飞大象的小老鼠毫无悬念地被弹了出去;而影山自己纹丝不动地蹲在原地,就像她喜欢说的比喻一样,人如其名地不动如山。 “用力”是以她的标准,对他来说几乎不痛不痒。影山记得很清楚,初三开学体检的时候她和他的身高差是19.9厘米,将将巴巴没到二十,为此她还松了口气,扬着体检表格跳着想要摸他的头顶;然而就在初三这一年,他的身高正式突破了一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