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变了
这顿饭潘淑吃得食不知味。 每天监督着让孙权按时吃饭似乎已经成了她的习惯,偌大的梨花木圆桌前自她来后再也没出现过第三人。今天有些过于热闹了,潘淑端着不过盛了一小碗白米饭的搪瓷碗,用算不上得体的姿势佯装狼吞虎咽地扒饭,实则悄悄掀起眼皮去偷看落于主座的孙权。 他们离得很远,远得隔着了好多人,他身边坐着胡子花白的校董,坐着知书达理的名门小姐,隔着还算不上特别讨厌的顾清榆。 潘淑第一次觉得孙家的餐桌这般大,大到明明昨天她还能轻而易举地夹到面前的芙蓉虾,今日却无论怎么伸长胳膊也够不到分毫。 只能看着被吃完,是这样吧。 就像孙权,明明从前吃饭只能看见她的,如今怎么就再也不往这边看了呢? 奇怪。 潘淑忽然意识到孙权已然成了自己的舒适区,任何微小的改变都会使她感到惴惴不安。她不太喜欢这种莫名的情绪,也认为自己不应该变得这般矫揉造作,无论是从前帮着打理家里的生意,还是孤身从会稽来到吴郡,她从不曾借助外物而选择固步自封。 “喂潘淑,你怎么光吃白米饭?饿死鬼投胎吧你。”腹侧传来轻微的触碰感,顾清榆面不改色地往她耳边凑,小声鄙夷道。 她俩坐一块,潘淑的一举一动她自然也是看得清楚,这乡巴佬竟然一直扒拉着碗白米饭,说句难听的给碗咸菜她估计都能把锅舔干净。 怎么能跟这种人做同学,真是丢死人了。 思绪被人打断,潘淑闷闷不乐地放下碗筷,朝旁剜了一眼,“你能不能学学你姐斯文些?” 话音刚毕她便将眼神收回,目光落回搪瓷碗上的墨彩上。 其实她大可以耍小性子跟孙权抱怨说要换位置,尽管餐桌礼仪也讲究长幼谦卑,但他应该也犯不着跟自己纠结这些不值一提的小事,至于那些个高层,恐怕也不会想跟她一个小野孩计较。 可是…她听着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交谈声,似乎像道无形屏障将自己隔绝。 ——啪! 木筷碰撞餐桌发出清脆声响,不过刹那之间所有人都噤了声,不约而同将目光聚焦在潘淑身上。 “我吃饱了。” 光影斑斓柔和了女孩子的面庞线条,她神情是说不出的局促,不等他们作出反应便慌不择路地离开这里。 前院静谧得只能听见蝉鸣聒噪,潘淑看着帮自己将拾来的干柴堆砌好的秦叔,老人家对待她总是亲切和蔼,刚来孙家时怕她不自在,亲力亲为着为自己布置好一切,再到后来连库房里堆着的都是她喜欢的稀奇古怪的物件。 就像是,家人一样。 火苗霎时窜起,燃亮的不止是潘淑黑寂的瞳仁还有那颗反复挣扎的心,越是想摆脱逃离舒适圈,却又忍不住贪恋这随时都可能消散的安稳。 “潘小姐,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秦叔偏头看了眼仍亮着灯盏的正厅,与此时静悄悄的前院对比强烈。 潘淑双手环膝,她将脑袋埋得低低的,眼睫稍垂,柔顺的长发顺势散落在脸侧,她声音闷闷的,“嗯…我不太习惯。好多人,我都不认识。” “您跟刚来时真不一样。” 小姑娘的情绪自然是瞒不过他的,夸张地说都是能做她爷爷的年纪了,又有什么没见过呢?潘淑刚到孙家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明明是十分警惕生人的,初来那几天夜里只敢在离大门最近的沙发上将就,却仍是装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试图以竖满尖刺的躯壳逼退靠近她的人。 如今却跟蔫了似的。 潘淑怔住,随即笑了一笑,附和道:“是啊,我现在已经快跟孙权一样只会整天板着脸了。”说完她学着孙权平日里不耐烦环臂的模样,又蹙眉嫌弃着补上一句怪不得强辩团天天抱怨说他凶。 秦叔安静听完,哭笑不得地看着她,国高生还真是没什么烦恼啊,不开心的情绪说散就散,跟他这种老人家还真是比不了,“那我先去忙了,如果饿了可以到后厨让厨师做些吃食。” 他看着仍在吐槽的小姑娘,心里默默决定还是不要告诉她这都是二少爷吩咐下的事好了。 关注着潘淑的又哪止他一人? 二少爷,蠢得咧。 / 潘淑大抵也没想到第一个出来找她的人会是顾清榆,或者说这也是种答案,但显然自己独自在这待上一晚的可能性要大得多。 潘淑瞪她一眼,“你来干嘛?” “当然是不想做电灯泡咯。”顾清榆意有所指地瞥了眼大厅方向,坏笑着朝她身边凑,“喂,你是不是喜欢总校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