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妆
鸳鸯叹了口气,虽然有些不愉,然而如常做事,府里的人知道这事的本就不多,又都敬着鸳鸯,故而无人议论她,倒是骂那老泼妇的多。 苏世筠知道这事后连忙派人递信过来,只一个劲赔不是。 这日鸳鸯正擦着黛玉素日爱的宋耀州窑青釉刻花牡丹纹梅瓶出神,紫鹃见了笑道,"姐姐,这种小事交给小丫头便是了,怎么不进去呢?夫人睡下了?" 鸳鸯回过神,勉力一笑,"夫人吃完饭又困得很,又睡下了,王爷陪在里头呢。" 紫鹃拉着鸳鸯坐到窗下,一手拉着她,一面软语相慰,"姐姐回屋歇两天罢,夫人不会怪罪的,我瞧着,那位进士家里竟有这样的老母,姐姐你过去,未免还要受气。说句心里话,我觉得不如退了这聘礼。" 鸳鸯叹道,"哪里就有十全十美的婚事,他有这样好的前程,却宁愿娶一个丫鬟。"鸳鸯望着那只梅瓶,心里虽通透,任旧萌生了自卑的想法。可殊不知,苏世筠在心里视她如仙女,也曾自卑自己的身份。都说男婚女嫁需得门当户对,然而世事难料,曾经的相配不意味着永远。可若不以金钱地位来衡量门当户对,而是以品德衡量的话,则化客观为主观,更加捉摸不透了。 外头下了雨,小丫鬟们收东西的收东西,躲雨的躲雨,一下了雨,天就有些阴。屋里暗沉暗沉的。紫鹃看不清她的神色。只是道,"鸳鸯姐姐,其实他要是外放做官,就你们两一起去,倒也不错。" "不说了,我去看看厨房,一会夫人醒了要吃的。" 鸳鸯一个人在长长的回廊里走着,看着台阶的积水,映出了愁容,裙摆微湿,雨声淅淅沥沥。 "下雨了么?"黛玉被雨声吵醒,披衣起来,看到案前的水溶,点着灯看书。 黛玉不晓得她们发生的事情,自秋家庄调理之后,她日日习练五禽戏,平日又无甚发愁之事,平心顺意过了几年,自然身体大好。故而将避子方停掉了,这便怀了身孕,太医诊了脉只道脉象强健,于是黛玉与水溶都十分欢喜。 水溶道,"颦儿,见你如此辛苦,我真是万分歉疚。" "你晓得,我是个孤女,爹娘不在了,我便只能依附于亲戚家,寄人篱下的日子,我不愿意康儿有朝一日会如我一样。"黛玉道。 水溶却不避讳,"我知道,我都知道,你是怕有朝一日,我们都不在了,这个小的能与康儿有个照应。" 黛玉抿嘴笑道,"这也是居安思危罢了,王爷自然能长命百岁。" 水溶望着她的笑颜,紧握住她的手,"我们一定会白头偕老。" 婚期至,鸳鸯出嫁,跪别黛玉。黛玉忙扶起,还未说什么,鸳鸯已是泪眼朦胧。平常她没有多喜欢这个幽深的王府,如今要走了,看着府里的一草一木,竟有些难言的情感。她自由了。她本是个细致人,而王府事多,她事事费心,不肯出任何差错,日日思虑,难免损耗气血。即便华衣穿着,珍馐吃着,人人敬着,也难有松快的时候。如今嫁了人,是小家庭,就是出些差错也不打紧。 "林姑娘,我奉老太太之命,服侍姑娘一场,见王爷如此爱护您,我也安心了,老太太泉下有知,也必然安心的。不过,纵然王爷宠着您,您身边也得有自己人才行,"她顿了顿,看了看紫鹃,"我这几天,从下面挑了几个家里清白的,你用心调教着。千万照顾好姑娘。" 黛玉听到老太太三字,眼里便是一红。"你也好好的,照顾好自己。" 紫鹃拉着鸳鸯只是不放手,一直到喜婆来催妆,又一路送出去。 虽不说十里红妆,然而她的嫁妆亦是羡煞府里其他丫鬟,那新郎亦是意气风发,惹得无数小娘子回头。 且不说鸳鸯嫁给苏世筠洞房花烛,琴瑟和鸣。那苏母的小手段在鸳鸯面前冰消瓦解,惹得她好没意思。 红颜弹指老,年岁不欺人。冬去春来,雁子来来回回了好些次。 "说你呢,一会进府里,给我乖些,不准到处看。"一对夫妻带着一少女坐着马车进城了,那妇人挽着檀木簪子,衣饰虽是简朴的乡下人打扮,却有一副典雅沉静的气韵。 "知道啦,娘亲。"那小姑娘一身黄色衫子,打扮却是很漂亮。 原来是板儿和巧姐夫妻。他们在乡下庄子这些年,时而碰上灾年,时而忙活别的事情,一直说要来感谢黛玉,却一直没有来。今年总算没得什么事情,女儿又一次都没有到城里来过,也便带着一同来城里玩些日子。 门房听了是王妃亲戚,不敢怠慢,一直通报到上房。这时康儿正在和黛玉撒娇要和李尚书家的千金李玉贤一起去城外紫金山踏青,黛玉嗔道,"城外可不是随便去的,就是要去,也要让你紫妈妈安排了,怎的明儿就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