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中场9第九章 窗帘厚重如城墙。 一丝晨曦透过缝隙悄悄潜入,照射在房间中/央的钢琴上。钢琴结满了蛛网,覆盖有一层厚厚的灰尘。很显然,它已经很久没有被人/弹奏过了。 一只手轻轻/抚过琴盖。这是一只可怕的手,布满了扭曲的褶皱、瘢痕与瘤疤,或深红,或浓褐,或紫黑,狰狞可怖而又令人恶心,好像恶/魔亲/吻的痕迹。这只手的手指试图舒张,却失败了,只因指缝的皮肤已经粘连到了一起。这样的一只手,自然是再也无法弹奏钢琴了。 那个恶/魔名为“火焰”,她心想。一年/前,她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她是一名数学教授,供职于全国最好的大学,待遇优渥,身家丰厚,容貌美丽,新/婚燕尔;她和丈夫住在一栋漂亮的别墅里,拥有一个宽敞明亮的花园、一条听话可爱的宠物狗、一个知心朋友和三个忠心耿耿精明强干的佣人;她的丈夫深爱她,她也是一样,他们决定明年要孩子……而火焰夺走了这一切。一夕之间,她失去所有,仅留一条残命与半个躯壳,固执地不愿吐出最后一口气。 “我不会自/杀。”她再次张口对自己说。这是简单的自我鼓励,虽然那听起来更像模糊怨恨的嘶吼——她的声带也损伤了。“命运把我变成这样,若是认输,那我就真的输了。”她提醒自己,随后坐到琴凳前,试图掀开琴盖。 琴盖很沉重,对如今的她更是如此,融化过一次的肌肉不具备战胜它的力量。她继续尝试,直到手臂疼痛难忍,然而她仍然没有放弃。“今天要比昨天多忍耐五分钟。”她对自己说,“直到某一天,我成功掀起它为止。”她一边说着,一边看着钢琴上放置的、没有任何灰尘覆盖的时钟。钟离她很近,因为她瞎了一只眼,而另一只眼看不见太远的东西。 二十五分钟过去,琴盖纹丝不动,她十分平静地放弃了努力。她侧过身,凝视不远处的全身镜,浑浊模糊的独眼映出了一张恐怖的、紫黑与棕褐交错的邪/恶面容。她发现自己十分平静,没有丝毫颤/抖,亦没有哭泣的冲动。“嗨,美/人儿。”她对镜中人打了个招呼,“还记得今天的计划吗?”她顿了顿,换了一种语气,“哦,当然记得。我今天要出门去超市,购置接下来一周的生活所需。” “加一条,好吗?”她换回了先前的语气,“你看家里多脏呀!大火摧毁了老房子,但这栋新房子也需要你的关心。除此之外,花园荒废了,还记得第一次来时它有多漂亮吗?不要辜负这个春天。” “哦,好的。佣人市场,我知道了。”她对镜中人点点头,随即艰难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向自己的衣柜。 半小时之后,她成功穿上了大衣,系上了围巾,戴上了帽子、口罩与手套,并选择了一副墨镜。“我几乎是个盲人,所以这次要记得买一根手杖。”她提醒自己,并决定这次暂时用长柄雨伞代替。 行程并不算十分顺利。新房子地段孤僻,远离市区,而她已经不能开车了,这意味着足足半天的徒步行程。每走一步,融化后复又粗糙粘合的肌肉与皮肤都在彼此撕扯,疼痛难忍。“我为何不在市区买房子?”她为此感到深深的困惑,“我能种地吗?还是能纺织和牧羊?不,我的战场在讲台。我需要便捷的生活设施,现在远比以前更加需要。难道我买那栋房子,是因为它长得像棺/材?——显然并不像。”她认真回忆买房时的想法,依稀记得,自己彼时希望远离人群、孤独死去,并恐惧于人们见到狰狞丑陋如恶/魔的自己时的反应。不论是陌生人还是曾经的熟人,不论是同情、嫌恶还是恐惧,都像火焰一样烧灼她的心灵…… “真是难以理解的想法。我为何要关心别人的反应?好吧,我承认嫌恶与恐惧有可能对我有害,但同情是我需要的,这对我有利。我可以通/过筛选社交圈子控/制可能会收到的外界反馈,要是经常和从前认识的人打交道,那我收到的同情一定更多,而这可以利/用。”她在心中想,“为何/在我最需要帮助时,主动将自己置于孤僻的、孤立无援的、无比脆弱而又极度不方便的处境?假如有人想要入室抢/劫,却又十分坚强,不怕我的丑陋面孔,那我拿他没有丝毫办法。该死的!我需要的不是一个长得像房子的棺/材,而是社区互助会、便捷的生活设施与健康的疗养环境。这才是理性人应该做出的选择。” 她一边这样想,一边感到一种从内心迸发而出的镇定与坚强。就好像这世上没有任何事物能够真正摧毁她——即使上帝或撒旦亲自降临,亦只能磨灭她的肉/体,永远无法摧折她的灵魂。这令她对自己的选择更加费解,她想不明白,为何会做出先前那一系列选择,就好像死又不敢死,活也不打算好好活。在她看来,死与活不过是两个选择,既然当时决定不要死,她就应该把一切努力都用在“活”这个选择上才是。 在接下来的旅程之中,她已经不再过多地关注肉/体遭受的磨难,而是在心中反复思考和权衡接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