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尔顿的笔记（一）

有前进的路径。恍惚中，他听到周围传来尖利的惨叫声，天空很快劈下第二道闪电。

这次，威廉意识到了异常。没有雷声。他发现了，只有闪电，没有雷声。

除了最初那一声音爆般的巨响外，两道闪电之后都没有雷声出现。这不是闪电，甚至，可能不是自然现象。

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惧攫住了威廉的心脏，可他不能退缩。离安妮的位置还有一条街，他拼上性命也得保护她。

威廉能感觉到一道道闪电落在自己身后的地面上，周围的空气噼啪作响。哪里可能起了火，他闻到烟雾和木头烧焦的气味。液体落在他脸上，一滴，两滴，随后是成片的雨丝，威廉不敢去思考其中包含着什么成分。

他跑过最后一个转角，一路跑进安妮乳母家，他认识的那个做事熨帖的女人一脸惊恐，躲在屋子角落里，双手护着几个瑟瑟发抖的孩子。看到威廉过来，她似乎终于找到了希望，连忙扑向他。

可现在威廉也顾不上别人了，他想用尽量宽慰些的语气同她说话，可直到他开口，才意识到因为疲惫和恐惧，他的声音颤抖得多么厉害。

“把她给我，把她给我吧。”他说。

这一句话让女人听出，一切已经毫无办法了。她泫然欲泣，可为人母的身份支撑着她无法倒下，她把安妮推到威廉怀里，小声让她听话。

威廉蹲下身，感受到有一滴泪水落到他揽住安妮的粗糙的手掌上。他来不及去辨别更多，一把抱起瘦弱的女孩，准备往外走。

来到门前，威廉看到刚刚还澄澈的天空已被染成橙黄色，仿佛有烈焰在云层后燃烧，蓝色的闪电闪耀在其中。周围有不少房屋已经冒出黑烟，远处的海洋极不平静，不断翻涌起在数公里外都能看见的巨浪。

他感到怀里的妹妹攥紧了他的衣服，不敢看几米之外，对着倒塌的屋梁痛哭的邻居。威廉让她转过脸来，轻轻拍着她的背。

他安慰着安妮，心中却更加无助，他又能将安妮带到哪儿呢？在这样的时刻，他能做的，或许只有让一家人聚在一起。

怀着这样最简单的想法，威廉为安妮遮挡住风雨，踏入不断落下闪电的街道。可他还没走出半条街，一道闪电便击中了他前方一栋房屋，砖石纷纷落下，燃起熊熊烈火，安妮顿时被这动静吓得小声抽泣起来。

威廉赶紧掉转路线，转而走进另一条街巷，可不久之后，同样的事件又一次发生。

此时，街道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众人如同无头苍蝇，乱作一团。他们不敢留在屋里，却又不知该逃往何方。这时一栋房屋倒下，这条街上的不少人同威廉一样，站在那儿注视着黄色的火焰，仿佛失去了灵魂。

就在此时，又一道闪电落在这栋房屋的不远处，直直击中人群中的一个男人。刚刚鲜活的人体连呼喊都未来得及发出便成为一具焦炭，浑身往下掉落残渣，在周围的尖叫声中倒下，残损的肢体勉强能看出一个人形。

这条街上，那些威廉熟悉的居民都已陷入绝望，惊恐地抓着自己的脑袋，目眦尽裂。威廉已到了崩溃的边缘，可他还抱着安妮。

他用手挡住女孩的眼睛，没让她看到最残忍的一幕，可他心里明白，这条回家的路注定走不到终点了。

这种情况下，他知道该如何取舍。他转过身，奋力从人群中挤出一条路，朝着不远处带着十字尖顶的建筑狂奔而去。

教堂的墓室，那是全镇最坚固的建筑的地下室，由石块和铅板围成，如果那里也无法保证他们的安全，那么……

威廉知道这时候不能想象下去。同刚才一样，他一心只想着目的地，周围的一切都被他忽略过去。

安妮的哭声越来越响亮，他一边奔跑，一面小声念着，仿佛在跟自己说：“别害怕，没事的，会没事的……”

他在风雨和闪电间穿梭，竟一路完好地来到了教堂里。同威廉抱有同样想法的人并不多，墓室里仅有稀稀朗朗的几十个人。他一路上怀着能与家人重逢的希望，而到了地下室里却并没有看见那两个熟悉的身影。

威廉的心脏紧缩起来，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不敢在安妮面前表现出失落，只能在心里为父亲和哈里森祈祷。

外界空气爆裂和房屋倒塌的声音越来越响，教堂已是摇摇欲坠。在威廉进来后，众人便用砖石抵住了墓室入口，防止教堂倒塌后，落石砸进地下室里。

失去了外部光源，昏暗的墓室里只剩下两支火光飘摇的蜡烛，众人各自缩在墙角里，面对着中央成排的棺椁，一言不发。

安妮此时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孩子又对墓穴这种地方格外敏感，此刻又惊又怕，低声啜泣着。

威廉不知道他们要在这里待多久，害怕妹妹哭久了会虚弱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