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缘分
推开观览室的门,特殊又极具年代感的气味迎面扑入鼻息。晌午阳光明媚,逐渐升起的气温将屋内特有的熟桐油的淡香氤氲更胜。 “桐花巷”面积最大的几个房间被初庭改造成了观览室,中间打通,格局敞亮,从进门到入口绕了院子半周,清一色古典装修风格。 一来方便谈生意的人了解,二来起宣传效果。 初庭浑身导游做派,她侧过身,给后面走的人留足空间,曲着左边小臂,伸手对着一旁的玻璃橱窗停下步子。 顺她指端移去视线,映入眼帘一把西坞红绘簇簇盛放牡丹的纸伞。 “这把贡伞历史悠久,制于清朝中后期,据说上面由康熙皇帝亲手题词,赏赐功臣后最终流传到我祖父的师父手中。这类伞颜色多以红色为主,伞面常绘有花鸟,山水,人物,风景诸如此类的古典画。” 介绍完,初庭领着人继续往里面走,再往后就是逐一介绍制伞过程,搭配墙上的历史讲解和地上的制作工具,将传统油纸伞近千年的历史压缩成简体字,安置于这桐花巷的屋室一隅。 不到十分钟就参观完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恍然隔世,就像亲身了穿梭时空,持一把纸伞踌躇于烟雨江南。 孙导本就是业内出了名的对传统文化感兴趣,他摸着下巴的胡茬,“啧啧”称赞,却仍旧觉得意犹未尽。 他走近初庭,停下脚,笑中带着些许试探和期待的意味。 “不知道初小姐能不能给我们亲自演示一下如何制伞?不需要多久,随便摆弄几下就好,光听着文字介绍,实在想亲眼见见。” 不是什么过分要求。 初庭思忖几秒种,点了点头,应下一句稍等转头进了房间。 再出来的时候她的腰际已经系好深色围裙,揣着工具和伞径直走向院内枇杷树下的石凳,她信手扫掉上面的雪,落座其上。 她的声音属于清清冷冷那款,现在许是日光明媚,让那女音添上三分柔情。 像初春刚解冻的清甜溪泉,每一个音节都落下脆生生的响。 “做伞的步骤大体分为号竹,做架,上面,绘画,上油。现在我手底下这把,到了上伞面这步。” 她讲得细致,剧组的人听得认真。 十几二十个人绕着枇杷树,里三圈外三圈将初庭圈在最中央。 陆遇迟婉拒了孙导让他和他并排去最前面观看的邀请,他离得最远,也没有再走近的意思,长久又安静地屹立于人群之外。 用来做伞面的皮棉纸裁好放在手边,初庭弯下腰拱着脊背,束在脑后的马尾随动作滑到一侧脸颊旁边,真好显露出后颈脊椎骨微凸的白皙皮肤。 陆遇迟暗暗滚了滚喉结,咽喉间一阵干涩。 昨天的雪夜相逢,他没有把握住分寸,她浑身的警惕就像根细小的刺,扎在他的心头。 可心跳骗不了人的。 他在沦陷中克制,清醒中沉沦,浑身只有几分上不了台面,好笑又岌岌可危的孤勇。 只敢在所有人都背过身后,他才终于卸掉伪装。 年少时所有的心动,化作这不算太远的距离里的尘沙水雾,凝结在眸底,汹涌成名叫“思念”的浪潮。 * 这几天都下雪,锦安市冬日里见得了阳光的日子少,伞面贴完需要暴晒,手边拿出来的棉纸恰好用完,演示点到为止。 初庭轻轻舒了口气,让吴奚把伞收回去。 四下响起如潮掌声。 她随意抬眸朝前看,隔着众人撞见陆遇迟的视线。 目光灼灼,汹涌起瞳孔里漆黑的浪潮。 四目相望,不过一瞬的事情。 男人率先错开空中的视线,垂眸,将四溢而出的情绪迅速压了下去。 周遭的缱绻与惆怅,似她晃神中的错觉。 初庭的思绪短暂地滞了零点几秒。 她认真地想到陆遇迟说的“互利共赢,稳赚不赔”,给他下了定论。 不像那些找她做文创的小企业,真正的大老板压根瞧不上这些老物件,陆遇迟就是这样。 “太美了,太精致了,太震撼了!” “原来油纸伞就是这么做的,怎么办,看得我好心动,好想让我们公司安排我去拍古风写真啊。” “拍!狠狠拍!拍八百套!” “美人制伞,赏心悦目。” “对……” 笑闹声如潮,纷纷向初庭涌来,这才将脑海里的定论冲淡许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