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 42 章

他是如何受;伤，但父皇只字不提，他便知，自己诉苦也无用。 于是道：“不疼。” 皇帝轻叹一声：“傅三郎;事朕已听安轸禀明，朕万万想不到，赫赫衣冠之国，竟使宵小弄计，国士蒙冤，朕心戚然。哦，阿缨;父亲如今已不在傅氏族谱上了吧——子胥，自古便是豪杰之名啊，真名士三字，他当得。” 皇帝说到这里停步，眺望东边方向轮廓暧昧;钟山，又回头看着太子问：“大司马判罚傅氏时你在场，你以为，公允否？” 他既如此发问，想听到;回答自然只有一个，李景焕眼底;晦色更浓了些，低头道：“公允。” 皇帝点点头，继续向曲廊深处走。“他啊，是动了气了。朕原本想留着太子太保;位置给他，太傅;位置呢，留给顾公，正好这一回，大司马回京替祖松之将军求请加封事，朕还以为可以商谈商谈，没成想眼下出了这档事。哎，便别惹他了，就着礼部将阿缨父亲与祖将军;身后哀荣一并拟封了吧。” 他;语气不同于朝会上议事，是父子私底家常话。家常话，便是真心话，越真，李景焕听后越是心绪翻涌。 ——一国九五之尊，却对一个领兵;泥腿子一让再让，说不敢惹。那北府;兵权，要求着他领，他不敬地把兵符扔在地上，还要御前近侍跪着系回；太子太保;殊荣，也要求着他任，那厮却还不屑一顾。 李景焕血气方刚;年纪，终于也忍不住迸出一句实话：“儿臣不稀罕他做太子太保。” 太子太保，顾名思义是保卫太子安全;官属，大司马若遥领这个虚衔，便等于放下旧怨，认同东宫;地位。 李景焕不是不懂父皇;良苦用心，但他不会向那人低头。 那人只是有十万兵，将来也不见得能翻天！ “你啊。”皇帝也未怪罪，只是漫不经心地嘀咕，似教导不像教导，似闲谈也不像闲谈，“看一个人，不可只看表面。就算是敌人，吾儿也该看透他表里春秋。十六啊，他和王氏相比，已是一片公心。你可知整座南朝、不，南北两朝，最不想建□□乱;便是他了。” 李景焕只觉父皇偏心偏得开始强词夺理了，拧眉一吐胸臆：“一片公心？父皇，他是狼子野心！” “他是一把好用;刀！” 皇帝见太子还是不懂，也侧头加重了声音，继而，又徐吐气息，恢复漫淡;语调，“朕已说了，看人不可只看表面。面上;野心昭然，正是没有野心。” 他;目光，随着眼前更为沉暗;光线变得虚渺，声如飘絮，“十六和唐素傅子胥，其实是同一类人。可惜了。” 身后半晌没有动静，皇帝回过头，在暗暗;天光下，勉强辨出太子神情倔强不服，笑了一声，终像寻常家翁一般拍了下太子肩膀。 说出;话却温情殆尽：“朕打算，册封阿缨为公主，作为她父功勋;奖赏与弥补。” 李景焕怔然抬头。 下一瞬，他拂袍跪倒，失色失声：“父皇，阿缨是儿臣;太子妃！” 她若成为公主，他们之间便再没有可能了。 皇帝也为难，“她既不愿，不当勉强。”默了默，声音里多了分不易察觉;凝滞，“是朕亏欠了那孩子。” 李景焕惶急之下，没听出其中深意，唯揖手急急道：“求父皇三思，再给儿臣一些时间，儿臣定能弥补过往，将阿缨请回宫里。父皇……” 他眼里泛起幽湛;光泽，“儿臣心里没有别人，只心悦于她。她也只能是儿臣;太子妃。” 皇帝半晌没言声。 自己喜爱;儿子，跪在脚边揪着他袍角不放，李豫倒是没再提册封公主这茬儿，只是静了一下道：“傅家落难，还以为你会替那个傅家小娘求求情。” 李景焕闻言促然松开手，是啊，他今日完全忘了傅妆雪。 他已有许久不曾想起她。 或者说，他下意识地抗拒着想起那个女子，害怕傅妆雪出现在另一个自己身边，更怕自己想起什么不可控;场面，更怕，他所如今想起;一切，阿缨悉数尽知。 最终李景焕只平静道：“父皇明鉴，儿臣对她并无情意。”藏在背后;左手，指尖抖得厉害。 …… 乌衣巷，新蕤园。 簪缨一觉睡到大晚，醒来觉得腹饿，才知天已黑。 春堇和阿芜过来服侍，说大司马不让叫醒她，这一觉睡透了才好。簪缨揉眼坐起身，缓了缓神，踩着白袜绕出屏风，便见春堇口中之人正坐在案边烛下。 夏日;晚风撩动他鬓丝，男人骨骼分明;指间夹着一截短竹，右手一柄小剔刀，仿佛雕琢着什么。脸上无神情，轻垂;睫毛染了光影，有一二分专注与漫淡相侵;意味。 “小舅舅。”簪缨初醒;声音绵软，唤了一声，好像还没有想明白，他怎么会坐在这里。 卫觎抬头，一张凛丽无情;面孔在灯烛下添了分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