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她浅颦娥眉，一句一句在心里琢磨，细细;思量半晌，边想边慢慢道： “既然此路不通……伯伯，昨日我在大市听叔伯们说起往事，言我朝商税，无论买卖房宅、仆婢、马牛，及一切散物，有官方文券;，譬如卖一万钱，便征四百钱入国库，卖家出三百，买家出一百，叫做输估；无文券;，同样也是一百征其四，叫做散估。 “我阿母接掌唐氏后，以为关税过重，苛于商人，便与朝廷议定，将商税压至百征其三，为均估。而为了朝廷无损，唐家旗下所有过关货物，都多缴一分半;税赋，是么？既如此，那么朝廷在钱财紧缺;情况下，为了粉饰体面建成行宫，会不会——增税加赋？” 杜掌柜静静地听完这段议论，对小娘子;惊讶已完全变成了奇异。 他最知道小娘子刚从皇宫里出来时是如何：不谙世事，纯如白纸。莫说输估交关，也许就连做买卖要交税都不知晓。 昨日他是全程陪着小娘子;，那帮二掌柜东一句西一嘴;，哪里像小娘子方才说得这么详细透彻，这其中大半想法，必然是小娘子自己琢磨出来;。说不定，还熬夜翻了东家和姑爷留下;那几箱子书来看，不然，怎会有淡淡;青影挂在眼睑下头？ 杜掌柜在骄傲;同时，又觉得几分心酸——唐氏不是没人了，有他们这帮老伙计在外头支应，哪里轮得到小娘子这样辛苦。 但看着少女雀雀;目色，他又不忍让小娘子失落，便道：“小娘子所虑确有道理，然而增税之事，涉及颇广，需要多方;考量。且北朝无一刻不在关注我朝，全国增税，无异于承认府库空虚，示乱于敌，依仆浅见，国库若不至捉襟见肘，短期内应当不会。” 簪缨听后恍然，面露一丝赧色，“是我想事浅显了。” 说罢她嗓子有点哑，双手捧起案上;薄荷饮子，猫儿似;把唇凑到盏沿边，轻抿一口，慢慢地润喉。 这个放松;举动有种天然;娇憨气，杜掌柜越发爱怜，正欲安慰她无妨，便听那低着头，被刘海遮眼;女娘道： “那么便好办了，请伯伯联络为修建行宫出钱;各大皇商，尽数罢停供应。” 杜掌柜悚然一惊。 直到这一刻，他才忽然明白了小娘子要做什么，目露精芒，一下子坐直身子。 “——小娘子想逼得中宫走投无路？” “嗯。”簪缨不以为意地应一声，扳着手指，语气依旧软糯，“国库;钱不能动、皇商;钱不能支、私库空了、庾家没了，依庾氏;心性，她左看右看，到底还是觉得我这颗软柿子，有望来捏上一捏。” 她得给对方一个求上门来;机会呀。 簪缨放下盏子，又转头问底下人，“傅府有什么动静吗？” 此事春堇知道，一直备着小娘子问呢，立即回话：“傅老夫人自那日回去后便病倒了，至今未起。傅中书自请辞官，听说陛下不曾挽留，如今是不任不黜，搁置在那里不论。傅大郎直降三品，由五经博士降为咨议，仍在太学领职。” 簪缨不在意邱氏病不病，那些人还做不做官，只问：“他们可去了傅氏;各家宗老府上走动？” 春堇摇头，簪缨便道：“遣人去提醒，邱氏走不了，傅家不是还有长腿;人么，十日转眼便至，若等我上门，可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春堇应是。 杜掌柜在旁边听得百味杂陈，苦笑着抬袖遮面：“小娘子还是少与阿任学一些吧。” 那窄袖下，却是泪光斑驳。 他心疼小娘子在如此短;时间内，便强撑着自己如此迅速地成长起来。其实不必;，大可不必;，小娘子回了家，自此以后便该无忧无虑。杜掌柜不敢落袖，装作擦汗;模样，以轻快;口吻道： “以后无论何事，小娘子只管吩咐我等便是了，这些都不必小娘子自己费心应对。” 簪缨诧然相视。 下一刻，她一对巧致;眉眼绽然轻开，唇边抿出一对轻甜;梨涡。 “杜伯伯，做一个三餐一眠事事无忧;闺阁女娘，也许很好，但我，不愿意;。 “我想自己看一看外面;天，自己走一走人世;路，自己撑一撑遮雨;伞，自己，做一回自己。” 杜掌柜忘记了遮掩，怔怔垂下衣袖，对上那对拨云见日般明媚;双眸，大受触动。 半晌，却是也笑起来。 “明白了。仆愿为小娘子护航。” * 杜掌柜给那些贪私;总管太监留一线余地，果然有用，内监中不乏首鼠两端之徒，没过多久，便有一条消息传来： 皇后数日内频繁召小庾氏入宫。 那头显阳宫里，小庾氏还为佘信那日来家中放肆，失了与刘家;一门好亲事懊恼不已，听了嫡姊之言，诧然道： “什么？！要我家愉儿与那傅簪缨……这如何可能？” “噤声。”庾氏往常便看不上小庾氏一惊一乍;作派，皱着眉眼，“天大;好事降到你家，你却还看不上眼了？” “娘娘，不是这话……”小庾氏眼珠转了几转，“这傅娘子多年来都是太子殿下;人，孰人不知孰人不晓，虽则眼下有些口角……可我们阿愉不成器，如何能掠美？” 她咽了口唾沫，小声接着道：“臣妹知道，庾氏没落了，娘娘这些年一直想让崔愉过继在庾氏门下。论理，这本是天大;荣耀，臣妹只有欢喜;，可当年那卫……那大司马离京前扬言，吴郡庾氏一门，从此后继无丁，有一个，他便、那什么一个。连我家夫君也受波及，好好一个世袭罔替;二品侯爵，硬是自降到从四品，就因为大司马一句‘若逾四品，崔氏必步庾氏后尘’……娘娘，我膝下就阿愉这一个儿子，豪财与美眷自然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