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琴春晓
说她上过天宫,向澜便说下过地府,实在令人难以相信。 玉镜却大感兴趣,她同向澜相识时间太短……或者说,她的年岁同向澜比起来,实在有些微不足道。 其实北宸的年岁自然更长,但北宸像天地、像日月,所图所谋总是浩瀚,玉镜听时只觉是故事,但向澜的,却能让她生出些玩笑心思。 “我偷偷潜入地府是为找人。”向澜悠然道,“我那时年纪小,只躲在鬼门关里的村落等着,但我等了三百多年,仍是没有等到……所以,我偷偷踏上了黄泉路。黄泉路上的景色果真奇诡,鲜红的彼岸花长在黑黄的土地上,旁边就是三途河,河水浑浊,混乱不堪,我心中隐隐畏惧,但当我真正走到阎王殿,却听其中传出的并非鬼哭狼嚎,反而是醉舞狂歌,阎王见我也不如何生气,还邀请我同坐席间,赏歌舞、品琴曲、饮美酒,周围虽都是鬼怪,但好不热闹、好不高兴。” 听北宸这形容,哪里像在说地府,连木晚霜和云长庆都露出疑惑表情,只听北宸道:“我也很是奇怪,便问阎王,传闻中的阴曹地府何以是这等模样?阎王嗤笑道:‘世人皆传地府有森可怖,可何以有人曾亲眼见过?见过之人,无非鬼魂之体,一碗孟婆汤下肚,又如何能记得?世人所畏,不是地府,而是死亡。’” 向澜这故事姑且不论真假,道理确然深刻,众人皆露出忖度之色,唯有玉镜笑吟吟的,好奇问道:“你说你是去找人的……那人呢,你找到了吗?”像是全然不关心生死,只关心着面前的八卦。 向澜并不理她,玉镜大感失望,心中更是好奇,也不觉对向澜这番话更信上了几分。 接下来轮到了常远,他虽极不情愿受制于妖怪,但情况所迫,想了想开口道:“我小时候身体不好,父母疼爱,想了许多办法,但总是无用,只能将养在家中。后来长大了些,父母也不放心我出门,请了先生来家讲学,可我心里,却总是向往外头书院的。 “有一日我趁着家中不备跑了出去,偷偷跑进了书院,看那些和我一般大的孩子们吟诗诵读……便在这时候,我发觉屋旁树上,正坐着一个小女孩,也在偷偷窥看着书院里的一切,但我没有同她说话,也不敢多看她,因为她是妖。” 常远没有解释什么,又道:“我后来又时常偷去书院,每次也都能见到那个妖怪女孩,也不知道她存着怎样的心思,开始跑来与我说话。她总问一些奇怪的问题,比如:你们人类为什么要学那些什么礼乐德艺,念诵的文章听起来为什么总是玄而又玄的?街上卖的糖葫芦味道很好,你们人类是怎么想到要将山楂裹上糖浆的?教书先生年纪这般大了,却为何会说自己是稚子……她对什么都好奇,什么都想知道,我初时不想理她,但时间长了,我也耐不住她的发问,我们渐渐成了朋友——那是我交的第一个朋友。 “后来,我的身体渐渐好了许多,我便求着父母也将我送去了书院,虽然其他学生们不喜欢我,虽然他们常常欺负我,但我仍然很高兴,而她仍坐在树上望着,只是我们再也没有说过话。再后来……冬日里,有位同窗将我推到了水里,她跳了出来,一挥手将我拉出了水,又一脚将那位同窗踹进了水里。 “先前也说过,我那时身体不好,那次入水,便得了大病,半个月里昏昏沉沉的发着烧,等我好不容易醒了,听闻那位同窗没能够救活,他家里人愤恨之余,请了位得道高人,已将那害人的妖精斩于剑下。 我心中明白,那妖怪害人是为了我,可这话无法说与旁人,我也不敢说与旁人……这时候那高人来了,他说我资质极佳,问我愿不愿意同他修道。 我问他:‘妖精害人,人也害人,又有什么区别呢?’他说:‘人害人总有人能来治,但妖精害人,却不能指望妖精来治。’于是我拜他为师,同他去了崆峒山,人修道,也不是只有除妖这一件事可做的。” 常远这故事其实很不错,只是落在三个妖怪后面便显得有些平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