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少生辰(下)
索性大家都忙,我也避开前院,再没人发现我的破相之态。不多久圣上携贵妃移驾而来,前院也瞬间安静,我心里忽然想起了之前那句谶语,总觉不祥,也就不想着往前院去了。 此时重点全都在前院,后院忙碌的也都是膳房和戏班子,我压根插不上手,无所事事在回廊里赏着花。 这两日过得浑浑噩噩,跪着受罚的那一整天,好像想了很多的事,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只感觉自己的脑子和身体都是麻木的。自从我受伤后事情慢慢地发展到我完全没有预想到的方向,最最打击我的莫过于韩奕他竟然…… 与他断了联系时隔近两年,终于再见面,居然是这样的结果,我曾经满心的欢喜都在那一时间落空。 其实细想来,我应该早料到与韩奕如今的结局,说到底,我的爷爷是韩家的佃户,虽未入奴籍却也身份低微,而先生一家书香门第,韩奕的父母亲一直都不乐见他与我走近,只是我年少无知,从不将这些放在眼里。 我还能做什么。之前我将所有的依靠寄托于韩奕,这两日又将所有旁的希望寄托于考女官。如今这两样都如泡沫般破碎,我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不知该何去何从。 不行,我要冷静下来,好好理一下思绪。 第一,起初我为何来永安? 是因为伯父要卖我为奴?而我正好顺道来永安等韩奕?为什么要来永安等他,还不是因为与他断了一年多的联系。所以,韩奕对我的拒绝,我难道不应该早些想到么? 第二,起初我为什么想要等到韩奕? 是因为年少时他所说“待我高中状元之时,就是我们缘定今生之日”吗?及笄时幼稚天真,如今快十八了,难道还不明白,他日韩奕成为天子门生,而我只是奴仆,难道我和他的身份之别就不足天壤了么?即使他只是普通进士,又何来钱财为我赎身安置户籍,他的家里也只不过是普通人家。 第三,即使没有取消女官一事,我今后就不再担心将来么? 不可能。考女官首先要有一个良人身份,我没有;即使顺利参试,未必能顺利入选;即使入选,如今朝中早已不甚清明,我在这一品大将军府待了半年,若还看不出端倪,岂不是傻子一个。 第四,为何不甘心将来回乡? 难道是贪慕永安的繁华市井与锦衣玉食?若只是这样,起初让大伯送我入哪个豪绅家里做妾也能暂享这样的生活吧。 所以,人到底还是要靠自己的啊! 可我如今连一个婢子都做不好。就说语荼,她能够将宗政棠少的起居安排得妥妥当当,在府中奴仆间也是有一定地位的,她的地位来源于她的能力,而不是一心想依附少爷作威作福的歪心思。而我呢,在杨婧妍身边服侍的几个月,每天无非就是端茶倒水研墨守夜,大小事情都是由陈佩来打理,和语荼比起来,还差得太多了。 无论今后如何,眼下我首先要做好这个“婢子”。 唯独让我不安的是,如今我这般得罪于杨静妍,她不仅没有将我赶出府,还好吃好穿地待着。事出反常必有妖,不知道我在什么样的一个计划中到底扮演着怎样的一颗棋子…… === 正想得出神,眼前忽然飘过一抹红,抬头只见一位盛装女子,面容恬静,皮肤白皙,发髻高高束起,发髻两旁各三支金钗,品红色繁纹宫装显出窈窕身姿,宽大广袖上绣的彩蝶随着步子一动一动仿似要飞舞起来,金丝履在裙脚若隐若现。 我从未见过如此盛装打扮的女子,杨婧妍为从一品国夫人的礼服比起她也显得清素很多。这个女子身旁再无他人,走得从容,想必是对府里的路很熟,面容乍一看与杨婧妍是有几分相似的,那这应该就是襄贵妃了。 我连忙跪下请安,口中呼着“奴婢给贵妃娘娘请安,贵妃娘娘千岁!”我伏在地上,听得她轻声一笑,“快平身吧。你见过我?你就不怕认错了人?” 我站起身颔首道:“贵妃娘娘雍容华贵,气度怡然,又对府里这般熟悉,奴婢应该不会认错人。” 她抬袖掩唇笑着,“你这丫头倒是机灵,什么时候入府的,叫什么名字?”我搀着她坐到回廊边的亭子里,“回娘娘,奴婢路楚霜,今年二月入府。” 她一副了然之态,“你就是路楚霜,常听到棠少提起你,对你还有几份好奇呢,果然是收放自如的可心人儿。可你也未免太谨慎了些,躲到这里来了。”我跪在坐榻上沏茶,听到宗政若兰这番话也不知如何回,索性低着头专心沏茶。 “你的脸……”宗政若兰几分探寻地看一眼,等着我的回答。 “是奴婢愚蠢,不小心磕到了,不劳娘娘费心。”看她神情并不信我的说辞,她却也不再追问。 宗政若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