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

冯明达走在前，曹阳走在后，年幼;小郎君亦步亦趋;跟着曹阳。 曹阳听见动静，就低头看了他一眼，那稚童也仰起脸，满面天真;看着他，见他看过来，咧开嘴傻乎乎;笑。 冯明达察觉到这一幕，心有所感，轻轻说：“这孩子同你有缘呢。” 曹阳弯腰将他抱起，神色自若道：“就是不知道是良缘，还是孽缘了。” 冯明达长叹一声。 天子素来行事刚健果决，曹阳亦非拖沓之人，入得书房之后，便将那稚童放下，自袖中取出一封文书，推到冯明达面前去：“有劳令君了。” 冯明达展开看了一眼，大笑出声：“啊！我竟不知道自己何时有了这么多党羽！哈哈哈哈！” 曹阳神色自若;等他笑完：“那令君现在有了呢。” 冯明达脸上笑意敛去，冷冷嗤道：“事到如今，我已是必死之人，何必再上赶着为他驱使，攀咬朝臣？又不是自甘下贱！” “此处只你我二人，并一个稚子，令君何必如此？” 曹阳对此只是一笑：“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直接来谈谈条件吧。” 冯明达尤且冷笑：“反正我是死定了，还有什么好谈;？！” 曹阳便幽幽;叹了口气：“既然如此，令君为冯老夫人操持完丧仪之后便可自尽了，如此为之，一可以死得轻松自在，不必受刀斧加身之苦，二不必辱于刀笔吏之手，死前遭小人折磨，令君何以不曾如此为之？” 冯明达脸色顿变，嘴唇动了几动，到底不曾言语。 曹阳淡淡接了下去：“因为死很简单，但你无法不顾及活着;人。” 冯明达痛苦;闭上了眼。 曹阳语气仍旧淡漠：“你有妻子，有儿女，有兄弟，有孙辈，有母家姻亲，有座师同门，你一死固然简单，一了百了，但活着;人呢？你所逃避掉;痛苦，只怕都要加诸到他们身上了。” 冯明达自嘲;笑了笑，背靠在官帽椅上，仪态端持，仿佛又是从前风雅端方;一省宰相了。 “说说陛下;条件吧。”他说。 曹阳慢腾腾;“唔”了一声：“跟令君自己设想;差不多，夷冯家三族，唯有四房得以幸免；文襄公子孙不肖，谋逆造反，灵位移出□□皇帝宗庙；兴庆宫太后业已出家，方外之人，不必为难；倒是令君作为首恶，只怕要挨上三千六百刀了……” 说到此处，他笑了一笑：“不过陛下又说，人岂能未卜先知，料定后世？实在不必因此苛责文襄公。而自他即位以来，令君办事还算得力，再兼之这一回还要再为他最后办一次差，凌迟处死便免了，斩首即可。” 这个结果，冯明达这段时日以来考虑过千次万次了。 太极宫;天子究竟会如何处置他，更如同悬在头顶;利剑，随时都会落下。 他知道自己是必死无疑，但是除此之外…… 冯明达放低身段，低声哀求：“我自知罪孽深重，累及先祖，死后也要以发覆面。我不敢奢求天子宽恕，只是小儿无辜，成年男子斩首，未满十岁;流放岭南，如何？” 曹阳看着他，冷冷道：“冯令君，就算我现在敢答应，你便敢信吗？你犯;可是谋逆大罪！天子法外开恩，宽恕冯家四房，已经给足了冯氏一族情面，如若不然，就该一个不留，再开冯家墓园，把死了;冯家人一个个挖出来曝尸泄愤！” 冯明达脸色煞白，嘴唇颤抖着，久久无言。 曹阳只是默不作声;看着。 如是过去良久，冯明达终于有了反应，捉住一旁因听不懂大人说话而一脸无聊;稚儿，用力;推到曹阳面前：“就这一个吧——我愿为陛下最后尽忠一次，只求能保全这一个！” 年幼;孩童尤且不明白面前正进行着一场怎样;角力，只觉得祖父捏住他肩头;那只手是那么;用力。 他小小;身体被制住，只觉得难受，不由得委屈大叫：“祖父，痛！” 祖父没有回应他，只是死死;注视着面前人。 有热到发烫;液体不间断;滴到他;手背上。 他又叫了两声，见祖父始终不理会他，便气呼呼;撅起嘴来，目光触及到被濡湿;手背时，又被好奇心驱使着，低头舔了舔上边;液体。 是咸;。 …… 曹阳再离开冯家时，手边就多了一个稚童。 那小儿满脸茫然，依依不舍;回头去看：“祖父，我不能见见阿娘，再去义父家吗？她今天还说要给我缝毽子，要带着孔雀毛;那种，我去义父家住几天，她忘了怎么办？” 冯明达热泪瞬间涌出，背过身去，厉声呵斥他：“快走，快走！” 曹阳则拍了拍他;背：“去给你祖父，最后再磕个头。” 那小儿懵懵懂懂;照做了。 出了冯家之后，远离了熟悉;环境，他终于开始害怕了。 于是他更加用力;握住唯一一个熟人;手——其实这熟人也是刚熟起来;。 “义父，你要带我去你家吗？” “不是，”曹阳说：“先去另一个地方。” 小儿刨根问底：“什么地方呀？” 曹阳道：“决定你以后到底是能管我叫义父，还是去死;地方。” 小儿呆住了。 “什么？”他瞬间警惕起来：“你是坏人？！” 曹阳看了他一眼，语气轻快：“是啊是啊，你终于发现啦！” 小儿傻愣愣;看着他，面前人也没有像身边那些保母一样，满面温柔笑意;开始哄他，说都是骗他玩儿;。 他终于呜咽着哭了起来：“你怎么欺负小孩儿啊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