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消
建和七年,七月十一 今天天气很好,碧空如洗,艳阳高照,于我却是毒入骨髓。 窗外的阳光也叫不醒我,最好是谁都不要来理我,一觉睡到昏天黑地,醒来发现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但,我不会如愿的。 …… ———— 昨夜她难得地睡了整晚,没有做什么梦。 早上起身后,更是感到一种久违的轻盈。但她心里却并不轻松,她知道这是最后的时间了,可她还有许多事要做。 像之前想好的那样,打扮好后,派德春去紫宸殿传话,请皇上来宣微殿一见。但也如预想中的一样,他以事务繁忙为由拒绝了,说明天再来。 她出乎自己意料地松了口气。而意识到这一点时,她好像突然被一个早已熟知于心的事实击中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与他说的每句话,她都要费尽心力,斟酌再三,曾经期待的见面都成了负担。 而他的“明天再来”,同样的四个字,亦是从最初的情浓不舍,到后来的来去匆匆敷衍了事。 她开始连自己也不知道原因地大笑,笑到最后,笑出了眼泪,笑累了,才叫德春为她补妆。 从蓬莱殿回来时,却看见薛怀贞在门口站着,身后的小徒弟手里捧着锦盒。 “娘娘万福金安。圣人派奴婢来给娘娘送东西了。这几副头面都是由江南巧匠精心制成的,尤其是这支梅花攒金簪,可是花了几个月的功夫,才出了这么一支啊。圣人一看就说,这簪子合该是戴在娘娘头上的,立马就遣奴婢给娘娘送来了。” 她靠在德春身上,神色淡淡的。 薛怀贞也不知道自己说的话,进没进这位娘娘的耳朵。 “这位娘娘近来越发难以琢磨了。明明她什么也没做,却总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做错了。”薛怀贞心里想着,嘴上没停,说着圣人有多惦记娘娘。 看着薛怀贞说得绘声绘色的,就好像他亲眼看着这簪子从工匠手中做出来似的。 她的桃花眼微弯,轻笑了一下:“本宫身子不好,还要劳烦薛内官,回去代本宫向圣人谢恩了。” 她伸出白纸般的手,拿过那支金簪,费了好大力气才忍住,没当着他的面把簪子扔出去。 说完就转身回了寝殿。 晚膳时,小公主来给她请安,她像往常一样,强撑着微笑,问了公主的功课。 睡前,她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她平静地为自己挽了做姑娘时爱用的发髻,重新上了妆,甚至戴上了薛怀贞送来的那支“江南工匠费了几个月功夫制成的”梅花攒金簪。 寝殿里明明不冷,她却觉得四肢冰凉。 手也是抖的,画眉时有好几回画歪了,不得不擦掉重画。 做完了这一切,她撑着桌子站起来,慢慢走到床边躺下,合上了眼睛。 ———— 皇帝从一堆奏折中抽+身出来,揉了揉太阳穴。 他坐在御案后,看着一个少女背对着夕阳缓缓走进紫宸殿书房。 看到她的一瞬间,他才意识到,他们父女之间,已经太久没有好好地看过对方,久到足以让亲父女变成陌路人。 她的眼睛像极了她母亲,如一泓春水,干净澄澈,顾盼生辉。眼尾一抹微微上扬的弧度,眼波流转间,便能勾起他所有的思念与愧疚。 看着面前向他问安的懿龄,不由得想起了她的母亲,他曾经最爱的女子,他的惠妃辛从月。 他想起了初识时,他假称侍卫,与她在梅园中谈天说地,想起他们之间的温馨,她偶尔的小性子,想起她在梅树下的娇嗔…… 最后想起了她安静躺在床上的模样。 不同于他听到消息,匆匆赶来的惊慌狼狈。 他的月儿就像睡着了一样躺在床上,衣衫整齐,妆容精致,头上还戴着他头一天刚送过去的梅花簪。 他坐在她床边,握住她的手,猛然发现她原来已经这样瘦弱。她的手在他手中,好像稍稍用力,就会被他捏碎。 原本温暖的手已经变得冰凉。 不,不是现在才变成这样的。上次见到她时,她的手也是这样凉。 可当时他心中都是那些朝堂上的大事,这点小事很快就被他抛到脑后,他甚至忘了问一句,太医有没有来看过。 “她不是小孩子了,如果不舒服的话,会自己传御医吧。”偶尔从奏折中抬起头的时候,他这样想着。就这样,他最后对她说的话,竟然就停留在一个多月前的那句“明天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