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生百态(一)
自然比我们这些人看得更多知道得更多,自然也就更痛苦。” 苏阳景看看她,说道:“很多人都说,病人在前却无力拯救是作为医者最大的痛苦,在我看来,却不然。我,最痛苦的是,看着那些活着的人找不到活下去的希望。生命来来去去,本就是世间最平常的事情。有我能看到的,有更多我看不到的,行医久了,对于生死便看淡了,心肠也就硬了。但是眼前人的痛苦,却总不能像死了的那般一了百了,而是绵绵无绝,即便心肠再硬也无法做到视而不见。” 裴乂一滴豆大的泪珠掉下脸颊,掉在了一叶艾草之上。这么久了,这是裴乂第一次知道到这个世上还是有人看到了她的痛苦的,并以她的痛苦为痛苦,就像是儿时受了委屈,原本还能倔着不哭,可一旦有人来关心却再也忍不住了,一定会控制不住地委屈巴巴地嚎啕大哭起来。 苏阳景假装没有看到,又轻轻道:“姑娘,你这么聪明肯定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停顿了一下,才又补充道:“裴姑娘去做你该做的事吧,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可以了。”说毕,把裴乂手上的舂桶拿了过去,悄声离开。 望着苏阳景离去的背影,痛苦似乎也随着他渐行渐远。院子被阳光填满,一片金黄。树上的陈叶才刚掉落,装点大地,葱葱郁郁的嫩芽便已经迫不及待地冒了出来,迸发出新生的喜悦。天气越来越热了,阴霾被来早了的初夏的风吹散。 裴乂拿起那个昨夜里才做了一半的面纱罩子,就像掌握了自己的未来一样,充满力量。 却说怡风,原本是想来给裴乂过一个生日的,却吃了个闭门羹。他是又气又不解,闷闷地回衙门去了。回到衙门门口,却碰到了一件更加荒唐的事情。一个妇人正在衙门那里大吵大闹,举报自家的汉子在自己去将理院治病的那段日子和邻居的有夫之妇私通。吸引了一大群人堵在衙门口处观看,全然不管疫情的禁令。 “大人,你要帮民妇做主啊,做主啊......”那妇人在堂上喊一会哭一会,“那个不要脸的狐狸精,自家有汉子还去勾搭别人家的,整天搔首弄姿,穿得花红柳绿,像个老鸨的女儿似的......”余下说的话均露骨不堪,难听之极,那些围观的人却听得乐不可支,哄堂大笑。 宋小池不得已拍了一下惊堂木,大喊肃静,又拍一下,命底下的小吏去把那妇人的丈夫和与他私通的妇人抓来对质。话刚落下,那状告的妇人见势头正好,立马又说了一些他们怎么伤天害理,怎么不知廉耻,怎么瞒着她没日没夜地没羞没耻的话。那些围观的人群听得越发的兴奋激动,有的学着她说话的,有的在大喊那妇人叫什么的,有的在猥琐地大笑的,还有的在跟着骂的,还有的添油加火,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宋小池连连拍了好几下惊堂木依然不能阻止,正踌躇间,突然才瞄到怡风正站在人群后面,表情严肃。他立马站起来,迎了出去,哈腰垂首道:“大人,您回来了......” 怡风见了,对他低声道:“把外面这些人遣散了,现在不能聚集你不知道吗?” 宋小池此刻才后知后觉起来,立马唤人来要把聚集在衙门门口的看客给遣走。不料,那些看客正看得津津有味哪里肯走?不仅如此,那个妇人也立马站起来,把那些小吏一一地推搡开来,不许他们靠近旁人,又一边大喊大叫道:“从来没有听说开堂不许人看的,凭什么把他们赶走?我就要留他们在这,让大家都看看那两个天杀的干的不要脸的事......” 一堆人就这么在那审案的公堂上闹哄哄的你推我搡,你喊我嚷。甚至怡风都被人群挤地又拥出了公堂的门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面前这失控的场面,他由不得想起那日在枫筠寨上,裴乂是怎么三两句话把控全场,诱敌深入的。如果她现在在这里的话,想必也可以做到三两句话就能让在场的人全部听她的吧?一念及此,不免又伤感袭来,先前对她冒起的那一点点怒火也随即消散转变成道不明言不尽的情素搅乱心头的平静。可是眼前的这一场闹剧又由不得他自去伤春悲秋,多愁善感。正欲喊一声去喝止,话才到嗓子眼,耳边却响起一声如虎啸一般的声响,只听那声音道的是:“都给我住手。” 由于此人的声音实在是太洪亮又带着不可置疑的威严感,公堂上的众人听到便都不由地停了下来,齐刷刷地望向声响的这边。原来是罗仲正从外面回来,一回来便看到眼前的这一幕,又见怡风呆呆地立在门外不知何故,他便刻意地想在怡风的面前彰显一下自己的能力。 “怎么回事啊?没看到抚谕使大人在这里吗?闹什么闹?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国法?”就这么一句简单的话,既带出了怡风又震慑了在场的众人,他们竟然真的全安静了下来。众人怔怔地看看怡风又看看罗仲,一时半会也不知该怎么办,似乎都成了等待罗仲安排的傀儡。 “大人,您先回去休息,这事交由下官处理便可。”罗仲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