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渡
夜幕深垂,霁月居内点着黄晕的光,打更人报了三更,高月仍旧躺在榻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裙裾摩挲、脚步声渐乱,外头张起了灯,霁月居上下忽然乱成了一锅粥。 诗云、浸云一前一后,焦急地扣门喊醒她,嘴里直念着:“出事了,出事了。” “什么事?”高月本能地以为是候府那边出了事,瞬间慌了心神,掀开被子爬起来。 直到诗云等人推门而入,煞有介事地说出那句:纪大人杀了人了,她才松了口气。 “他杀了人,难道不应该是别人家出事了吗?”高月低头揉了揉太阳穴,在二人的搀扶下下了床,眉心几乎要皱出一条沟来。 傍晚用晚饭时,她才嘱咐他要给她带洛茗轩的糕点,明早起来想吃,结果捅出这么大的篓子来。 “成双方才说,是纪大人在都尉府对人用了重刑,那人遭不住,不中用了。” “人抬回去,方知是宫中大太监方释之的干儿子。现在纪大人已经被那边的人扣下,完全不知里头的动静。”浸云说道。 高月想起来,当时纪行之好像是有说过,近来抓了个刺头,成日里目无法纪地闹事。 据说来头还不小,打了不服、放了又闹,很难搞,所以必须得亲自去一趟。估摸着就是这人了。 方释之?这为虎作伥的宦官,整个皇宫找不出第二个比他更锱铢必较的太监。 偏偏生得一张女人似的柔美的脸,还有一张灵巧的嘴,最善于阿谀奉承,从前在宫中不知吃了他多少暗亏。 惹了他的官司,以他的手段,纪行之回来的时候怕不是要变成纪公公了吧。高月心中暗自发笑。 但仔细一想,把他变成纪公公似乎比变成纪将军可怕多了。 当年宫里以方释之为首的几个宦官,深受箫桓的信任,权势一手遮天。鼎盛时,甚至手握重兵,执掌国家机器的命脉。 “成双人呢?”高月顺势换上衣服,想找他细细问一下。 浸云答道:“成双去通知侯爷了。” “他倒机灵。”诗云在一旁应和道。 “机灵什么,平白无故叨扰父亲休息。”高月懒懒地说着,:“找个脚程快的,去把他叫回来。” “这是为何?生死攸关,有侯爷帮衬着,纪大人也可以早日回来。”浸云继续问道。 诗云赞赏地点了点头。 二人这关切的态度,不禁让她开始感到疑惑,这两个丫头是什么时候开始“叛变”的? 也是,纪行之在寿宴上舍身救她,平日里又对她们那么好,就是一块冰也该捂热了。 但她却没有,她就像一樽冰窟里的冰雕塑,哪怕暂时融化,也会重新结冰凝霜。 她们张着灯一言一语地说着,高月这个“正牌夫人”反而只是沉默。 重生后,她便常常显得寡言少欢,多是由于她总要比别人多想很多步,回忆更多的细节,斟酌更多。 虽说她和纪行之有纠葛,但她其实也明白,此事纪行之并无过错。他奉命执掌左京治安,只是依法依律办事。 一个正六品的官身,被跳过所有程序直接私下扣押,可见方释之猖狂,他被带过去,恐怕要吃不少苦头。 谁都知道纪行之这个左京辅都尉是个苦差。 洛阳城中贵族豪强遍地跑,尤其是永和里所在的左京片区,聚居着大量的官宦子弟,有钱有闲还自视甚高、无法无天。 再过去些便是鱼龙混杂的胡街,商人、外邦人、胡人,赌场、妓院、酒舍大多在此地区域,管理起来更是费劲。 南宫城朱雀门作为皇宫的南正门,恰与洛阳的平城门相通,直达城外。皇帝出行、使节进京,多经此过,治安也丝毫不能懈怠。 所以他自从领下这个差事,便总是日夜颠倒地忙碌。不夸张地说,她想找个机会动手害他,都等不到他有空。 自从上次生辰宴后,他就只在夜里见过他。他总是下差后带着一身疲累沐浴,然后半敞着领口在亭中纳凉,三更方睡。 昨儿好不容易撞见他有空,她才借着洛茗轩糕点的由头,和他搭上几句话。除此之外,便再无多余的牵扯。 她甚至开始怀念成婚前那个有点轻浮的纪行之了,那时候的他至少还是有些松快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越靠近他,越客气疏离。 高月揉了揉眉心,此时的她,心里已经有了另一个打算:她要激怒他,诱使他交心。并且,这绝对是最佳时刻。 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纪行之冷静的表面之下隐伏着巨大而汹涌的感情。他越是云淡风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