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唱会

爱丽莎不清楚自己是如何返回了镇长之家。她仿佛做了一场浩大的梦，梦中的一切都是过眼云烟，所有事物在眨眼的片刻便会烟消云散。当神龙载着她和阿铁落地，她恍恍惚惚地从神龙的背脊上爬下来，推开镇长之家的大门时，她也依旧没能从梦中醒来。

这是一场将持续一辈子的梦。隐约之间，爱丽莎猛然意识到自己、阿铁以及宝可梦们都被这场梦困住了。

“你还好吗？”阿铁牵过她的手，用手指轻轻磨蹭她的掌心。男孩微微低下头，面含担忧地看着爱丽莎。

“爱丽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你遇见任何困难都可以来找我，我很乐意帮助你。”他话语虽轻，每一个字却都掷地有声。男孩理了理挡在眼睛前的一簇头发，露出明亮的绿色瞳孔。他抿了抿唇，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一般，停顿半晌后终于下定决心说道：

“爱丽莎，我也爱你。”

“我也爱阿铁。”爱丽莎不假思索地回答，转头对阿铁笑了笑。她看上去兴高采烈一般地晃了晃马尾，好像从没有忧伤过似的。但朝下耷拉着的嘴唇还是出卖了她内心的悲痛，不擅长表情管理的爱丽莎晃到一半就宛如电量耗尽似的停下来，垂头丧气地盯着脚尖。

“但是我真的好难过啊，我感觉我的心底一片荒凉。悲伤真是一种糟糕透顶的情绪。”她皱眉叹气，“时间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生命必须要走向消亡？”

“……现在是神龙，将来……”爱丽莎有些喘不过气，“我们身边的亲人、长辈、朋友，然后是……我们。”

“有生命就会有死亡，正如快乐就会有悲伤，它们是硬币的正反两面，是一体的。我最喜欢的一部电影也说过类似的话，大意是，当我们的生命进行到某个阶段时，在我们认识的人和宝可梦中，死去的会比活着的多。”阿铁大概完全理解了神龙有关万物合一的论点，他宽慰爱丽莎：

“我们和神龙相处的时间不多了，现在是抛硬币做选择的时候了。既然以人类的力量无法规避那个结局，那么爱丽莎，你是要掷出正面，快乐地度过与神龙最后相处的日子？还是要掷出反面，郁郁寡欢地生活？”

“你这个硬币，它公平吗？”爱丽莎似乎没明白阿铁的意思，开始纠结起了细枝末节，眉头越皱越深。

“……这不是公不公平的问题。”阿铁失语。

“如果是公平的硬币，那么正反面出现的概率各是百分之五十。”爱丽莎悲伤地回答。她明明已经难过得快站不稳了，但思维却难得清明，“这是夏卡老师寄给我的数学书上写的。这么说来，我有一半的可能性快乐，一半的可能性郁郁寡欢。”

阿铁：“......”

男孩无奈地抓了抓头发。他望着爱丽莎被阴霾遮住的双眼，将女孩的手握得更紧。

“其实……”他顿了顿，抬起头，望着远处市政厅的屋顶，但目光却没有聚焦。他微不可察地了叹气，“其实……我一直担心我爸爸……他一直没有醒过来。我担心有一天我回家的时候，他突然——”

爱丽莎静静地聆听，男孩却戛然而止。他阖上眼睛，深深地舒了口气。再次睁开眼睛时，他的瞳孔恢复了往日的光彩。阿铁转过头对爱丽莎微笑：

“你想让我帮你掷硬币吗？”他问。

“什么？！”爱丽莎有点没听清，亦或许是再次没弄明白阿铁想表达的意思。

“我可以帮你掷硬币。”男孩压低声音，这让他清朗的声线带上了些许蛊惑的意味，“我一定能掷出正面。”

“嘿！”爱丽莎惊讶地张大嘴，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你的副业是……是魔术师？！”

“嗯。”阿铁笑意更深，“要试试看吗？”

爱丽莎怔怔地望着男孩的正脸。阿铁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他将硬币放在爱丽莎的掌心。

这是合众面额最小的硬币，正面刻着数字，反面据说是合众第一任总统的肖像。硬币外观呈铜色，几经转手，看上去已破旧不堪。

在她观察硬币的时候，阿铁慢慢从后方靠近了她。他用手掌包裹住爱丽莎的手掌，将硬币移动到爱丽莎的指尖。

“我要掷了。”他在女孩耳畔轻声道。

他操纵着爱丽莎的手指，硬币在瞬间腾空，在空中翻转，反射出阳光的七色光彩。爱丽莎睁大眼睛，没有意识到自己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阿铁翻转手掌，硬币落在他的手背上，数字朝上。

他再次抛转硬币，这一次，仍旧是正面朝上。男孩微微一笑，在爱丽莎惊异的目光下将硬币一次又一次地抛出，每一次都准确无误地掷出了正面。

“是正面。”阿铁将硬币重新放回爱丽莎的掌心，凝视着后者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