辩护
只是一具身体,一具用来进行低贱劳动的身体,不配有一个不朽的灵魂。像我们这样的人……布莱姆,你知道吗?前两年伦敦爆发了疫病,卡里家的一个女仆染了病,很快就被他们赶了出去,没过多久她就死了。而每次宴席舞会上,众宾环绕的时候,卡里先生都要赞美他妻子的宽和慈爱,不论我们这些不懂事的女仆犯了什么处置,这位品格高贵的太太都像我们的母亲一样担忧;如果仆人不幸生病,她都会如何如何亲力亲为、满怀慈悲地看望。 我还知道几个上流社会的男人,以及他们的男佣,肆无忌惮地□□地位低下的女仆。很多人被迫做了□□。而这样的事如若被发现,只需要罚款就摆平了。” 她看起来毫不慌张,用手擦去了桌上的酒液,没有温度地继续说道: “喂,布莱姆,你能够理解吗?我曾经觉得……你就像一个相识多年的知己那样熟悉,所以我一厢情愿地认为,你不论如何都能理解我的心情。可是现在,连我自己都不太明白我的心了……也许我只是将自己的痛苦与幻想一股脑地倾注在你这个幻影身上……对不起,我实在太丢人了。” 像是在收敛一种深沉的痛苦那样,她的声音猝然寂灭。可是布莱姆分明看到她的肩膀抽动了一下。他的脸上震惊得失去了血色。他怎么能理所当然地简化她的经历、她的情感,自作主张地认为只要带她离开,对她而言一切就结束了呢?他这样腐朽、堕落的人,高高在上,衣食无忧,怎么能如此厚颜无耻,自以为能够体会她所受到的万分之一的压迫、万分之一的痛苦,并恬不知耻地期望她能够向他敞开心扉呢? 可是不是这样的。在他心底,一个微弱的声音依然坚持着。不是这样的。他是能够理解她的。即使他们天差地别,来自两个世界,可是他们的灵魂在某一处是共通的。这造就了他们各自生活的共同的绝望。然而布莱姆真心地祈盼,有朝一日这也能构造他们共同的希望。 可是她是怎么想的呢?他能够指望她与他怀揣同样的理想吗?她为什么看上去那样的痛苦,那样的沉默呢? 莱雅莉犹豫着,还是忍不住用手指轻轻擦去他紧绷的下颚上黏着的泪水,可当她的手指接触到他皮肤的一瞬,她又像被烫到手那样后退了回去,“你走吧,布莱姆,已经足够了。” 什么足够?根本不可能足够的。他想要的,他想要和她共同搭建的,他亏欠她、想要弥补她的,明明还有更多更多。可是也许她并不这么想。她早就看穿了他,他的虚伪、他的软弱、他的矫饰。她不会想要的。 布莱姆痛苦的眼泪不断地从眼眶溢出,他忍耐着泪水的滚烫,声音嘶哑地说道: “对不起,是我令你这样痛苦。你知道吗,我在卡里家的宴会上看到了……一个魔物。它是因为与我结仇,所以才去报复你的。你全部的痛苦都是我造成的……我都知道的……你对我的怨怼,对我的仇恨,我都知道的。我自己甚至都不愿你多看我一眼,因为这样尽管我自己会感到幸福,可是却玷污了你的灵魂。我知道你是不肯的,所以你一次也没有回应过我的信……我安慰自己,应当庆幸你找回了属于你的生活,找到了比起留在我身边更加可靠的归宿。可我还是恬不知耻地给你写信…… 可是当我再次看到你的时候……你浑身是血,奄奄一息,你的绝望比之三年前没有任何的改善……你知道我的心情有多么痛苦,多么悲凉么?我总是忍不住想,是我放你走的,是我把你送到那个处境之中的……所以能不能……我能不能恳请你,不要再将我推开……” “你给我的羊皮纸……我烧掉了。”她冷不丁说道。他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就像她正拿着刀子对着他似的后退了两步。 她神情复杂地看着他。这个逆来顺受的男人总是被自己逼到墙角,现在一定已经被她的态度激怒了。她等待着他的爆发,可他脸上浮现的情绪却在下一瞬间消失在一个难看的笑容面具之后。他无限度的容忍令她感到烦躁,于是她被激起了一种古怪的敌意。 “呐,布莱姆,我问你。你不是很喜欢人类吗?住在你的城堡里的时候,和赛格在一起的时候,他们每个人都是这样称赞你的。善良的、高洁的阿鲁卡德公爵没有失去自己的人性,总是会同情人类、站在人类这一边。” 她没有起伏、没有温度的声音在他听来无比刺耳、无比震耳欲聋。 “那么我问你,伤害我们的这些人呢?他们难道不也同样是用两条腿站立、说着同样语言的人类么?我问你,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们?为什么要我们每天太阳刚升起来就要起床劳作,等到主人过完一天,睡眼惺忪,我们才能睡下?去把床单、枕头、门帘弄平整!去烧火!去摆桌子!去洗便盆!为什么我要日夜无休地从事这些,只为了那点酬劳,然后五年十年后拿着攒到的钱嫁一个男人?为什么要过这样没有指望的生活?为什么我们要遭受暴力、非议,还仿佛是我们自讨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