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落的星星
明,同她对视简直都照不出自己的倒影。 她平生为数不多不像现在这个傻样的时候,也唯有她在阿鲁卡德公爵的府邸暂住的那几个月。穿衣镜中被精心梳理编盘的红发、华丽合身的新衣、成套相配的宝石与贵金属的首饰,就像原本就该属于她那样全都加在她身上,却并没有使她欢欣鼓舞,而是感到失真、恐慌。 那是一段短暂而梦幻的时光。自从她坚持请辞而他食言失信以来,他们已经分别了两年有余。事到如今却突然不由自主地怀想那个她并不熟悉的男人,她自己都感到万分惊讶。回忆的海浪一波又一波地回溯,一波又一波地从沙岸退回,缠卷着她的脚踝。 他如今怎么样了呢?那时他因紧急任务而被传唤去了,不知道顺利完成了没有?她曾经唐突地看过他的手臂,上边有那么多新老会错的伤痕,不知道他这回受伤了没有? 莱雅丽自己几乎也要感到尴尬害臊了。他的生活到底与她有什么相干?她什么时候有资格替他殚精竭虑了?再说,他们仅相处了短短几个月,现如今他恐怕早把自己忘了——忘记才是正常的,其实莱雅丽自己也不大时常回想了。 她现在的生活虽说操劳辛苦,可也算是安稳的出路,对此她丝毫没有可指摘的地方。卡里家族对仆从们不算苛待,她有次借着厨房矮窗同前来定制成衣的裁缝学徒闲聊,被卡里夫人抓了个正着,最后也没将她怎么样。所幸她和梅吉的事尚且没人知晓。就像大多数女佣那样,她只期盼攒些钱置办嫁妆,或许五年十年后被卡里家许配给一个好夫婿。 在现实麻木而沉重的劳动之余,她为数不多的安慰是布莱姆送给她的魔法羊皮纸。她曾趁无人的时候偷偷查看过几次,原本空白的纸面总是印着他新写给自己的信。而她一读完,那些字迹便自己消失了。 他在第一封信中详尽地向她阐明了他失约未能相送的缘由,并恳请她的原谅。可事实上她哪里又配怪责他呢?再往后的几封信,他再不谈他自己的事务,只说是在任务途中。他爱说教,又十分肉麻啰嗦,只问她好不好,却从来不说自己过得怎么样。最令莱雅丽忧心的是,他从没说过究竟他被派去做什么样的任务。莱雅丽不明白。可是莱雅丽又全都明白。 他的苦衷,他的身不由己,他不得已的三缄其口,她怎么会不明白呢?正因为明白,所以她退避三舍,从未回复过他的来信。因此,他给她的羽毛笔是否同样神奇灵验,她就不得而知了。 后来她不愿自欺欺人,逐渐连信也不想看了,便将羊皮纸压在床榻的最下边藏起来,免得自寻烦恼。 某天,她鬼迷心窍地又将羊皮纸拿出来查看。那天的信纸破天荒的只印了一行缭乱的字: 今天星星真的掉下来了。 莱雅丽霎时脸羞得通红。她一眼就认出这句话出自他们初见时在海边星空下的夜话,她非要和他狡辩说:“我一直以为星星是想出现在天上的哪个地方就出现在哪个地方呢,就算哪天掉下来也不稀奇。” 他们终究是心意相通的。不过她依然百思不得其解这句话的意味。 那天梅吉刚好约了她晚上幽会。她没有脱衣服便早早上了床躲在被窝里,趁着其他女佣都入睡了,穿上厚厚的羊毛袜子,绑上系袜带,窸窸窣窣地踩进厚皮靴。翻过院墙,带着重重心事,她一路走,一路琢磨着布莱姆的来信。那晚,山坡上的风冷得刺骨,刮得她双颊发痛。她朝着风吹来的方向远远望去,冬日的山坡萧索寂寥。干枯的野草长到她的脚踝,树枝上的树叶都败光了,早早就被每日的风孜孜不倦地带去了不知名处。她和梅吉时常幽会的那棵树在深夜里只剩一个孤寂锋利的瘦影。 梅吉站在枯树下,她穿了好几层衬裙御寒,显得人更加矮小。她冲莱雅丽笑了笑,张开双臂将莱雅丽迎进自己的怀抱中。 莱雅丽笨拙地接受了她的拥抱,希望自己今天还算不大难看。她一向是不喜欢秋冬的——她一头恼人的红发往往变得更加干燥蓬乱,叫她难以打理。 她爱惜地用冻僵的手抚了抚梅吉的小脸。她们没有带灯或蜡烛,便在黑暗中拥吻。梅吉掂起脚尖维持着她们的姿势,而莱雅丽察觉到了这点,于是她干脆将爱人一把搂起,抱了起来。 她们亲热了一会,感到有些乏了,便坐在树下依偎着彼此。那天晚上的天空比水洗过的镜子还要干净。莱雅丽又想到了她和布莱姆在诺森布里亚的海边悬崖一起观赏过的星空。于是她按照布莱姆教过的方法找到了猎户座。星星像是彼此伸出手那样射出光芒,连成一片。 “告诉我你的生日,我来替你占星吧?”梅吉也看着星星跪坐起来,头却维持着靠在莱雅丽的肩膀上的姿势。 “都说了多少遍了,我不信这个。我才不要你给我算呢。” “我算得可准了。” “就是算得准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