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泊
了什么?我们为何存在?如果我们的灵魂拥有无限的潜能,能够创造出古往今来无尽的文明与繁盛,我们拥有诗歌,我们谱写音乐,我们战争,我们征服,我们伟大,我们不朽,那么为什么我们的血肉之躯却会轻易地被世界碾碎,然后不复存在,即使是旷世奇才、千古伟人也难逃一劫?无限的意识与有限的□□的搏斗,这场纠结,使我们投身于一切能让我们暂时否定死亡的事务之中。于是文化勃发了,科学萌芽了,于是人们祈祷、酿造、联结、生活、爱。他曾经也位处于同样的疑问之中,对死亡充满了恐惧与否认,贪婪地献身于能让他忘记生命之渺小的一切:爱欲、宗教、艺术。 然而现在再也不会了。他想。从前他为之困惑、痴迷、癫狂的生命的究极问题转化为更残酷、更虚无的永无止境的荒原,对比之下,生而为人时深陷泥沼的痛苦与疑惑也显得幸福。不过有瞬息之间,他曾从这扇肮脏的窗户外,看到一座由美好与意志建成的海市蜃楼,那城市里有着一个金发的、接近木偶与天使之间的美与爱之神,正隔着波光粼粼的希望之湖遥遥望着他。 木偶、人类、天使——他回味着年少时曾为之苦恼的哲学问题,那时,那些新鲜的学说思辨曾多么得吸引他——纯真不仅存在于上帝中,也存在于木偶中,就像在一个装满镜子的房间里,我们的影像被无限地折射、衍生成一条无尽的线,而这画面却又从另一面镜子中延续、回归过来一样。纯真在要么拥有无限意识,要么全无意识的人身上得以体现。而拥有着部分意识却被困在这有限意识中的人类,不过是这两者之间无数镜中影像中的一个罢了。 那个金发头发的木偶的形象在他脑海中浮现出来。她总是那样轻易地切断自己的意识,当她陷入昏睡时总是纹丝不动、身体发沉,可是她切实的微弱的呼吸声与颤动的睫毛时常令洛不禁觉得她并不是个木偶,而是在这意识的循环的另一端——只是这想法像幻象一般转瞬即逝。 洛将头侧了回来,仰面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希望能像那个金色头发的木偶一样停止脑中的思绪沉沉睡去。这或许就是他亲手夺去他人生命的代价——他想——他将永远被囚禁在这无意义的空虚牢笼。永远。 他摇了摇头,知道自己早已杀死了清白的睡眠,于是坐了起来,伸手在床下摸索一阵,找到酒瓶喝了起来。 这样想也毫无益处——他心想——我已经两足深陷于血泊之中,要是不再涉血前进,那么回头的路也是同样使人厌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