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定夺
天已黑透,残月当空,余晖照在春风殿庭院,圆湖水面波光粼粼,正中的樱花树长出了花苞。 像宫殿的名字般,入夜徐徐吹来了春风,微凉。 秦相思依旧有些头晕,想在湖畔吹吹风,享受春日的夜光浴。 可她前脚才回到春风殿,后脚孙嬷嬷迎上前,说方嬷嬷已经等候多时了。 复浑身一个激灵,秦相思一抬眸,果真看见廊庑下笔直站着人影,此人头发灰白,容颜苍老,但目光如炬,素日总板着一张脸,息怒不辨。 方嬷嬷早在十年前就离宫回乡养老,这次是太皇太后特意请回宫教导秦相思掌家之道。 与江皇后派来指导她闺房内事,温柔可亲的教养嬷嬷不同,方嬷嬷管教甚严,身在后宫犹如一股泥石流,她不卑不亢,安守本分,不会因为你受宠而谄媚,也不会因为你卑贱而轻视,更不会左右逢源。 放在秦相思身上也适用,方嬷嬷教导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哪里经历过如此严苛的“老师”,每每相处不免忐忑。 不久前在陆宅的一场荒唐事,秦相思大脑空了半晌,忘了和方嬷嬷的约定,登时脸烧得透红,嗫嚅:“嬷嬷好。” 两人近在咫尺,方嬷嬷闻到了对方身上残存的酒气,脸上没什么表情。 搀扶主子的宫女见状,解释道:“嬷嬷勿怪,公主吃醉了酒,神思未清,今晚恐怕不能听嬷嬷指导了。” 闻言,老人看了眼月色灯火下的明月公主。 颊畔氤氲着不自然的红绯,眼角隐隐透露出的媚色,更消说当宫女解释公主脸红乃酒醉所致时,秦相思下意识低头撇开的目光,无疑是在告诉旁人,她心里有鬼。 方嬷嬷年事已高,眼神却通透得很。 明月公主这幅娇艳欲滴的姿态,哪里是吃酒吃出来的。 老人心如明镜,嘴上却道:“长公主既吃醉了酒,老奴明日再来叨扰。” 这话令秦相思松了口气,方嬷嬷规矩严,平日课上她不敢有一丝的懈怠,可眼下心跳乱动,着实无法集中精力。 于是不作挽留,轻轻颔首:“嬷嬷慢走。” 掌事孙嬷嬷亲自送人回去。 秦相思四周环顾一圈,没有见到海棠的身影,不禁问了一嘴。 海澜回禀说是海棠家中老母着了风寒,临时回趟家,明日一早就归。 秦相思默然。 春风殿里数海棠最幸运,父母皆在,其他三名贴身宫女,甚至包括秦相思自己,都没有见过父母生前模样。 她内心羡慕海棠能有父母陪伴,默许海棠回家照看双亲,某种程度上是出于对父皇母后的思念。 也正因为如此,逢年过节,秦相思还会主动叮嘱海棠回家。 春风殿的宫人们也都习以为常,说起这事如同家常便饭。 话语同样一字不落地进入了方嬷嬷的耳朵里。 她是宫里的老人,年纪与太皇太后差不了几岁,又历经三朝,擅长管家之术,在宫里颇有名望,不少世族大家花重金找关系请她出宫教导家中子女。 是以,当她听到秦相思和宫女的谈话时,不禁皱了皱眉,刚走两步又折回来,严肃道:“老奴知道公主仁心,然尊卑有别。老奴虽只教导长公主短短几日,但说句不中听的话,公主对这些奴才,实在太过宽厚,来日您是公府主母,驭下之术讲究宽严并济,心善仁慈并非长久之道。” 方嬷嬷言语不留情面,说得秦相思语塞,怔愣立在原地,杏眸圆睁。 身后的宫女面面相觑。 无法否认,明月公主待下宽厚,对海棠的宽容亦非比寻常,但能如方嬷嬷这般大张旗鼓指出公主不是的人,整个皇宫里也找不出几个来。 孙嬷嬷反应最快,急忙解释:“嬷嬷误会了,咱们公主对宫人赏罚分明,只海棠是个例外,她本不是宫女,原是镇国公府的家生子,当年平安郡主入宫静修,时家特地送了一个丫头伺候郡主。后来郡主离京拜入云集寺,将这丫头独自丢下,公主见她可怜才求了陛下和太皇太后的旨意,赐名海棠作了贴身宫女。” 太皇太后是时家嫡女,意味着海棠是太皇太后母家的家生子,身份和寻常宫女不一般。 但太皇太后不会关心一个奴才的死活,孙嬷嬷话里话外,无非是想表明海棠不像海澜她们经历三次选拔才进了宫,能入春风殿的宫人无一例外是陛下亲自挑选的,但只有海棠是个例外,而这个例外也是经过陛下和太皇太后同意了的。 在皇宫浸淫数年的方嬷嬷大致有了分寸,她对当年平安郡主决意与镇国公世子时维英和离一事有所耳闻,故神情轻缓几许,仍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