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夜
今晚是秦相思与海棠在西凌的最后一夜,她们都不想被别人打扰,偌大的殿内只有主仆两人。 暖阁里,秦相思身心浸在热水中,海棠为她沐浴。 眼前水雾朦胧,秦相思仰躺着闭目养神,离别之际,她正在思考是否还有遗漏之处。 三年来,景衍或宫里赏给秦相思的所有她一样都不会带走,不过也所剩无几了,衣物家具确实不好拿出去赏人,故而她没动这些,其余能拿出手的珠宝首饰等,全都赏给了包括清凉阁在内所有下人。 至于旁的,她和海棠的东西都收拾妥当;商队那里也一应无碍;而仁东,秦相思其实给他准备了一笔巨款,但仁东没要,今日最后一面,对方称心愿已了,打算带着对红豆的思念回老家,从今往后不再踏入西京半步。 秦相思心里是意外的,未料仁东会轻易放过苏管事,毕竟红豆之死经过她,苏管事或许冤枉,但算不上无辜。 转念又想,幕后真凶是东宫王后,仁东没有下手,情有可原。他心里有恨,然一介平民要对抗一宫王后,无异于以卵击石,接受现实再远离是非之地,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想到这里,秦相思蹙眉,还有谁呢? 一个人影在脑海闪过,她扭头问海棠:“你和仁东如何安排苏管事的?” “奴婢让她随商队出城了,是死是活看她自己的造化。”海棠神情阴鸷,低沉地有些无情,“奴婢只给了商队人头钱,咱们不欠她什么。” 只给人头钱,意味着苏管事跟商队离开这一路,吃喝拉撒都要自行解决,商队仅确保她安全出城,其余一概不管。 苏管事在乞丐里藏了几日,身上未必有银钱,就这样离开西京,能不能翻过沙漠都难说。 秦相思亦不在意此人今后如何,遂不再过问,与海棠说起明日出城的时间。 商队一般是上午出城,秦相思心有所思,希望领队能延后。 好在明日大婚,西凌免一年赋税,西京所有市肆休市一日,新郎新娘会乘坐驷马车沿着西京街区游行一圈,届时人来人往,出城不便,商队已经做好了下午出发的准备。 得知此事,秦相思十分满意。 遥想当年,她也是坐在马车中,与景衍一起绕着西京游走;彼时她水土不服,身体虚弱,景衍寸步不离地扶着她,一直到婚礼结束。 …… 沐浴后,秦相思将床底的朱漆木箱拿出来,从箱底中翻出一张纸帛,白纸黑字,一方的手印亲笔早就定格在此处,还差她的。 这纸帛,她曾毫不犹豫地扔掉,后阴差阳错回到她手中,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天意在告诉秦相思:她与景衍,迟早有这一天,娶新妇不过是撞破了最后那道屏蔽的墙,再如何修补都无济于事。 因为墙破碎的太快,当秦相思试着要修补时,其他强大的力量一而再,再而三地撞向墙面,到最后,秦相思放弃了。 海棠也看清了纸帛上写的字,登时瞠目结舌。 “女郎,这不是……” 秦相思微笑,执笔沾墨,不留余念的在纸帛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她亲眼看着墨水干掉,折好,放回木箱。 然后,她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等待明天的到来。 * 风凉如水,西凌只有白日炎热如故,清晨与夜晚微冷。 寅时一刻,西京城仍在沉睡,天空漆黑如墨,依稀可见几颗星星,窗外传来秋风吹过的声音,廊下各式各样的花灯随风摇摆。 清凉阁偏殿,秦相思独自坐在窗边,她今日醒德很早,想来是最后一次坐在这个位置,头脑无比清醒。 一言不发地注视案几上燃烧的红烛,听着窗外秋风作响,秦相思动心一念,推开窗,让风吹进来。 顿时感到有点冷,她披上外衣,复又坐下来,发现蜡烛已经熄灭了。 秦相思取来明灯重新点燃蜡烛。 凉风来袭,火焰摇摆不定,火苗渐熄,眼看着就要熄灭之际,秦相思伸手挡在蜡烛前,拯救了这奄奄一息的火苗。 可靠得太近,掌心就会有灼烧之感,越近,火烧的感觉越深,若是不顾一切向前,手便会被灼伤。 可离得太远,凉风还是会渗透进来,火焰左右摇摆,几近熄灭。 秦相思对景衍的感情,就如这烛火,在经历灼伤之痛后,赫然发现,伸手靠近保护烛火的只有她。 为了不再受伤,秦相思放下手,这次,是真正地放下手了。 案几上,苟延残喘的火苗在双手离开后不久,忽然被风吹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