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三旬
们说就是因为他太有理想了才会死得早,可你觉得活到这个年纪也不错了。 八十几岁你已经认不清你身边的人了,偶尔看电视的时候思绪蔓延,频频想起记忆里那个雄心壮志、满腔热血的小孩儿,挥手指着天,高呼理想万岁。 九十几岁你在梦里见到了父母,他们笑得慈祥,夸赞你是个听话的乖宝宝,才会寿命这么长。 可是呢,你一点都不开心,你觉得你不该因为玩物丧志的指责就扔掉那个你心爱的玩具。 一百岁,你临走前告诉他们,爸爸妈妈,你们很好,但下辈子我不想再当你们的孩子了。 我要做个死在青春里的短命鬼,我要做被拍死在海滩上的浪,哪怕我是衬托金子的沙注定被淘掉,我也想走心生一次,迈向那条理想的大道。 可问题是,言游的人生才走到第一个阶段,尚且跟释怀挨不到边,连好好沟通一次都做不到,她的妈妈根本就不会听人说话。 大人总在让孩子学学这,学学那,却从不在应该审视自己的年纪,停住脚步思考一下。 她奔跑回家,简单地收拾了几样东西进行李箱,鼓槌依旧别在后腰。 然后,她拖着那在小镇凹凸不平的路上行驶起来过于笨重的行李箱到琴行。 推门时,里面谈话的声音一瞬停止。 言游来不及去看他们脸上的表情,大步走过去,抓起李忘年的手,“跟我走。” 这一路,她都没有回头,只倔强地逆着风行。 所以她没看见,他眼里难得的炙热滚烫,他总是耷拉下去的嘴角不自觉地扬,也曾有过一秒觉得就他妈的这样吧,什么都别想了。 但是当她站定在火车站,身后的绿皮车厢呜呜地响,冒着漆黑的浓烟时,他又觉得,自己不能这样。 言游终于松开了握着行李箱拉杆的手,却没松开他,“李忘年,把你那破吉他扔了跟我打架子鼓吧,别整天避世绝俗了,我还想和你看星星月亮,是男人就带我去流浪。” 为什么是他呢。 原本是一生唯一被命运温柔对待的时刻,却由于对象是他,变得不幸了。 他怎么会不明白这是告白呢。 怎么会没看见说话之前她用力吸进去的那口气呢。 怎么会没感受到她下定决心的勇气,听不见呢? 李忘年知道她喝牛奶要喝固定的牌子,喝咖啡不喜欢带糖的。 知道她不是北方人,她从来没说过儿化音,但是性子比起刻板印象里穿着碎花裙的南方姑娘又过于烈了。 知道她睡觉的时候总是喜欢朝着一边,每次起来脖子都疼得要命。明明受不了北方的寒,却总是忘记在睡觉前把外套披到身上。 还知道自己这辈子只跟两个最爱的女人说过谎。 简直像个无法打破的诅咒。 在跟她来这里之前,他把十班的男生教训了一顿,保证他们以后不会再找她的麻烦。 托张哥将那八百块钱学费转交给她,最好每天中午能帮她做一顿饭,饮料要无糖的,嫌贵就买矿泉水。 没了。 这就是所有他能做到的事情了。 哦,他还去找了赵琴问,这世界上有没有一些牛b的天才却命运多舛的案例,最终的结果到底会不会好起来。 赵琴告诉他,这是一个不可能存在答案的问题。 第一,能被我们所知的牛b天才脚底下还有无数我们不知道的牛b天才。 第二,他没被踩在脚底下怎么能算命运多舛? 第三,既然已经具备牛b和命运多舛了,那么世俗眼里的好结果对他来说真的算好吗? 离开时,赵琴点了根烟,对着他背影又说:记住,荒废掉的才能是会被回收的,有些人一辈子只差一个机会,然后就在等待的过程里熬死了。 那根烟就和李忘年现在手里夹的这根一样,烟雾皆被风吹散。 他没资格回应她热烈的视线,眯着眼望向远方的天,绕过她的脸。 今日晴朗无云。 希望她以后不要再相信看着就烂的人了。 他深咂了一口足以弥补空虚、遮掩住内心的烟雾,淡然地说:“我们熟吗?” 就这样,赶紧走吧。 多呆不了一秒。 别犯傻了姑娘。 即便与想听的答案背道而驰,言游却还是在他转身的刹那抓住了那飘扬的衣摆,“你要去哪里?” 偶尔她也会聪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