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4 章

今日天气正好，不算太热也不算潮湿，云层在空中堆叠变幻，浓烈的日光将它们勾勒出灿烂的轮廓，光影穿透云层落下，在美轮美奂的斗拱上、枝繁叶茂的树木上、争奇斗艳的花草上和悠闲修枝剪叶的人身上流转浮动，有轻风时时送爽，动人衣袂，令人心旷神怡。

藏书楼的院落里一向清静，特别是没有弟子在堂的时候，只余一位老宫女看守。藏书楼收藏的近四百年成书的珍本，大多来自先帝裴思后的捐赠，据说这位裴姓老宫女乃是从裴后幼时就随侍的心腹之人，被裴后在临终前托付给了董女官代为妥善安置。

李善用走进藏书楼的时候，这位裴宫女正站在树荫下，手执一把剪刀，耐心地修剪着一丛月季的枝条。

李善用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闻声抬起头望了过来，面上多了几许岁月的痕迹，但依旧莹润有光，满头白发依旧梳得一丝不苟，身姿也依旧挺拔端正，只这一转头一抬眼之间便带足了宫廷风仪。可见，董女官未曾辜负裴皇后的嘱托，这些年她过得应该很是舒心惬意。

见到李善用，她怔愣了一瞬，而后认出了她，慢慢蹙起了眉头：“你……是李善用？”

李善用上前几步走到她的面前，不见丝毫犹豫之色，撩襟跪地大礼参拜：“襄王妃李善用，拜见裴皇后娘娘。”

“噗”地一声，剪刀从老宫女的手里滑落，插在了脚下松软的泥土中。那一瞬间，她的面色剧烈转变，李善用甚至觉得，自己仿佛在她的脸上看到了生死、兴衰和无尽的风云变幻。

是的，这位看守藏书楼多年、陪伴了李善用的年少时光、为她弥补了长辈关怀的长者，并非传言中先帝裴思后的宫女，而正是裴后本人。

从前，李善用年纪幼小，习惯了她清冷高傲的脾气，从未怀疑过做宫女的人在后宫求存不易，哪个不是谨小慎微、如履薄冰，就算是皇后的宫女，又岂会有这般睥睨后宫、俯视众庶的气势呢？

当年，裴思后在了先帝驾崩的那一夜薨逝，今上登基之后，称先皇后追随先帝而去，未按制追尊为皇太后，仅以皇后之礼与先帝合葬于帝陵。

时至今日，曾亲历过那一夜的人，皆被清除殆尽，早已无人知晓上一代皇权更迭的那关键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之事，身为先帝嫡长子、又卓有战功的晋王，是如何败给了母家寒微的弟弟祁王。

当年的一切早该埋藏进了岁月的尘烟之中，却无人知道，真正的裴皇后并未葬入帝陵，而是在毓秀堂的庇护下，以一位白头宫女的身份又生活了二十年！

“是女师让你来的？”她的声音中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是。”李善用答道，“女师说，这里有我要的答案。”

她听到董女官这样说的那一刻，突然就想明白了这位对她关爱有加的裴婆婆的真实身份。旧事已如烟，书籍卷册当然给不了她答案，可是藏书楼里藏的不仅是书，也藏着人，一个曾经亲历一切、能够给她答案的人，再加上这个年纪、这个气度、这个姓氏，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这一天，终究是到了……”最终，裴皇后没有否认李善用对她的称呼，深长地叹息了一声，“你跟我来吧。”

裴皇后转身走回了藏书楼，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宛若许多年前李善用每次来藏书楼时看到的那样。

她将手支在桌子上，眯起眼睛对李善用说：“我这里的确有你要的答案。但我有什么理由要给你呢？”

李善用侧头沉思片刻，笑道：“当年弟子初入毓秀堂，裴娘娘曾经与我约定，只要我能在一盏茶的时间内找到您指定的书，就许我提前进入藏书楼借阅图书，还特别准我去从不开放的七层阅读珍本。您一共给了三次机会，我失败了两次，直到出师之前才成功了一次。当时您说，待机缘到了，会给我一个上七层的机会。不知这机缘，如今可曾到了？”

“机缘？我只盼这机缘永远到不了。”裴皇后冷笑一声，面上是李善用从未见过的哀悯神情，“只可惜命运弄人，当年的小姑娘，最终也要走到这条路上来。可这条路上铺的人命，实在是太多了。襄国是边国，襄王大权在握，听说对你也极尽宠爱。你现在出宫去，平平安安地襄王妃，享一辈子荣华富贵，不好吗？”

“多谢娘娘关怀。”李善用望向她，神情坚定，“襄王殿下曾立下誓言，若是这次能救出皇上，会说服他亲下罪己诏，为晋王案平反昭雪。如若皇上不肯，待他日后继位，也必将为晋王案平反昭雪。弟子愿意一搏。”

听到李善用这样说，裴皇后不由动容，默然良久，慨叹道：“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还能有人记得晋王。李汝成有女如此，便是后继有人了，晋王实不如他啊……”

“罢了，既然你信念坚决，我就不再深劝。”裴皇后摆了摆手，对李善用说道，“我将当年的事，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