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解骨吞声
“……张府尹?” 顾清濯急急忙忙冲入河南府官署之中时衣衫已然湿透,他一抬眼,正见张万顷此刻仍端坐于正堂之中,处理着手中未尽的公务。 “顾寺正,公堂之中不得喧哗。”张万顷闻声放下了手中的文牍,微微蹙起眉头,“你真是越发没大没小了,万事多学学你师弟。” “张府尹恕下官唐突,但我正是为师弟之事而来。”顾清濯顾不得对方一时的不快,急急开口道,“他可能出事了。” “慢慢说。”张万顷见他神色焦急不似作假,便也神色一凛,追问道,“你们不是去赴宴了?” “正是,但他许久未到,方才我去他家中也不见人影。” 张万顷目光一沉,思忖许久,问道:“顾寺正所言线索太少,不知司录近日言行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顾清濯踌躇了片刻,依照他们先前的约定,作势答道,“前几日沉璧好似隐约与我提过,西市左近有一处商户行踪甚是可疑,问我可曾在大理寺见过可疑的案卷……” “西市……江月楼也正在西市,司录或许是来路上遇着了什么。”张万顷又是斟酌了许久,召来左右值夜的属官,一面书写着公文一面问道,“今夜西城守卫是何人负责统领?” “回张府尹,似乎是个新面孔。”属官亦是皱眉回忆了许久,“据说是跟着那哥舒翰手下投降而来,好像是叫什么……谢……” “罢了,就这样吧。”张万顷走笔如飞地写罢公文,落了印后交与了顾清濯,言辞之中微露关切,“本官这便着人与顾寺正一同去调守卫前往西市查看——放心,司录平日里兢兢业业,本官也看得明白,必不会令他遇险。” 顾清濯长舒了一口气,恭敬地向着张万顷长揖作谢:“下官感激不尽。” —— 令苏沉璧四肢酸麻的束缚一瞬间悄然松动。 他死死地盯住尚未回身的金阙,手中匕首一转,毫不犹豫地划开了左手的掌心,突如其来的锐痛令他的神识短暂地清醒了一瞬——这正是绝佳的机会。 世人皆知有生者终将死去,却仍在这之前奋力地活着。 取舍只在片刻之间。 这一瞬间无关乎贼寇未除、血仇未报,只是为人的本能——他与眼前之人,已是不死不休之境。 而他必须要活着,哪怕只是活着走向唐廷的断头台。 没有半点犹豫,苏沉璧拼却残存之力,以匕首代剑铮然而出。 清绝影歌。 泠然交映的剑影一霎尽出,纷纷随着苏沉璧手中的匕首一剑斜斩,剑意凛冽似残秋寒霜。 “哧”! 只需一击,便斜穿了对方的心肺。 金阙悚然回身时已不及反击,索性将那长剑直刺而出,又一次洞穿了苏沉璧的腰腹:“本事……不小……可惜……你回不了头了……哈哈哈……只有……死过一次……你……” 随着苏沉璧冷然将匕首拔出,他在喷涌的殷红之中颓然倒了下去,森寒的笑声戛然而止。 而失血的眩晕与一瞬的茫然,也令苏沉璧踉跄着退了几步,捂住伤口跌坐在了血泊之中。 金阙死了,而他是无可辩驳的元凶。 火盆中与“梅”的身份相关的文书也早已化为了满室飘飞的灰烬,如雪一般落在血色浓稠的地面之上。 他颓然倚着案桌,目光渐渐地混沌涣散起来。 念书时何人不曾口口声声念过那句浮名何惧?这样的话说来简单,临到绝境中时,方觉进退维谷。此后恐怕再也不会有人能够证明,残害师友叛主求荣的贰臣,会是暗地里向大唐传信警示的志士。 城中仍旧知晓他并未背叛的便唯有顾清濯,可……他们是一样的,来日纵使生还,又如何能做得了数? 等等……还有顾清濯他们…… 苏沉璧猛然警醒,探手夺过金阙尸体之上的长剑,勉强以此支撑着站起身来。 金阙说得不对。 他是长歌门人,是取君子道匡扶乱世的长歌门人。纵使已经“死”过一次,他也仍不会就此臣服于沉沦的命运。 他从此刻起便是接过了“寒蝉”“金阙”两位昔日上峰的一应责任。故而这不仅仅是为自己昔日的热血意气,更是为城中同僚们来日的一线生机。 哪怕这一点信念与坚守,此刻只得他自己知晓。 他踉踉跄跄地向着堀室中林立的书柜跑去,今夜,他势必能够保全所有人。 至于将来…… 将来?将来的他,纵然有幸得见两京光复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