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高台迢递
天色大亮之时,怀宴一面思索着江听澜所言一面沿着街边缓缓地踱步,而江听澜抱臂跟在她身后,神色淡淡不知正作何想法。 二人途经西市时却不约而同地注意到了道旁的喧嚣。 “……大理寺的人?”怀宴仔细辨认了一番其间官吏的服饰,又抬眼看了看这一处楼阁的匾额,略有几分惊讶,“来青楼取证?” 江听澜微微挑起眼帘,正见得匾上的“江月楼”三字:“约摸是要查的人生性便比较风流吧。” 怀宴沉吟起来:“大理寺……会有我们想查的东西么?” “安贼占据东都之时,大理寺即为其排除异己之司,罗织旧案只怕不少。”江听澜又遥遥地望了一眼江月楼下的人声喧嚣之处,驻足间也隐隐听清了些许言语,“——不对,似乎是有书生在向大理寺的捕快闹事。” 怀宴止不住心下的好奇,亦是在她身侧停了停步子,正听见大理寺的捕快高喝着“不得喧哗”“有何说辞速速道来”等等言语。 只听得那群书生依旧是闹闹哄哄,不过终归能够勉强听清他们的些许激愤之言了。 “……我们此番前来,正是要求严惩这妖言惑心的妖女……” 江听澜与怀宴不觉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的神色之中读到了与自己相似的嘲弄之意。 “再听听?”怀宴向着那些人的方向探了探头,似乎仍想看一看此处的热闹。 江听澜轻声一笑:“随意。” 怀宴饶有兴味地又听了起来。 “……秦可帧确是饱学之士,吾辈以前仰慕他的文才,还将他奉为士子楷模……” “……可恨这个红颜祸水贪慕虚荣,将他迷得晕头晕脑……” “……秦可帧声色蒙心,竟做下这等失节之事!真是儒门之耻!……” “……那沈黛衣我也曾见过,果真有倾国之貌……” 那捕快听得这群书生所言越发离题,便又高声反问道:“照你们这么说,那个姓秦的果真是个酒色之徒喽?” 怀宴听得“秦可帧”之名,却是不觉敛去了散漫的笑意沉思起来——这个名字她曾在相关的卷宗之中见过,似乎……与洛阳城中安贼的一次大清洗有关。 她微微侧目看向江听澜,只见后者亦是若有所思地看着那群人,静静地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这……区区只是听闻,秦可帧做伪官之前,便已日日流连于江月楼中。” “那妖女也贪慕他的虚名,独独对他青眼有加……” 捕快听罢,很有些得意而又鄙夷地嗤笑道:“这这秦可帧果然是个欺世盗名的伪君子,此前他做伪官时便处处拿捏姿态为难于我,我早已看他不顺眼了!——侍御史,您也听见了……” 江听澜见得那边喧闹将歇,便不动声色地牵了牵怀宴的袖口,与她退到了长街对面。 怀宴一面慢条斯理地理着袖口,一面漫不经心地笑了起来:“江姐姐这是有了思路?” “你便不曾想起什么?” “秦可帧。”怀宴眨了眨眼,“这个名字我见过,天宝十五载长安陷落前后,安贼曾在洛阳城中大肆捕杀过反抗的文人——依照卷宗所言,他是那时的大理寺卿,亦即罗织罪名之人。” “看来今日大理寺是在判他的罪……”江听澜说到此处,便举步向东走去,“怀宴,你还记不记得,来自‘寒蝉’的情报是何时断的?” “长安陷落前后。”怀宴微微蹙眉,“骆玄被波及了?” “‘寒蝉’的消失有蹊跷,当年我做主与队友调查过,但……”江听澜说到此处低首摇了摇头,“各种缘由,未有结果。” “若是能见到秦可帧……” “不好办,你我没有调查的公文。”江听澜遥望着怀仁坊大理寺官署的方向,思索道,“不如你且去探一探此事的审理情况,我设法从旁查探。子夜或明日去大理寺正堂屋顶会面。” “好。” 二人自是分道而行。 而江月楼前,捕快话音刚落,原本负手出神观察着江月楼中诸般声色的少年官员回过身来,叹道:“本官明白了,不过这些证词也不可尽信,且随我回大理寺看一看杜寺卿有何进展吧。” 江月楼前的人群各自散去之时,耀目的朝阳正冉冉而升,下临大理寺官署的飞檐斗拱,为那檐角神态昂扬的瑞兽披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华。 大理寺官署之内,少年官员微微仰首,凝望着那一方“明镜高悬”的牌匾。 街道之上,怀宴匆匆向怀仁坊的官署而去,远远见得那大理寺前也正围着一干书生,不觉蹙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