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摧颓参商
否地轻轻一挑眉,冷寂如沉渊幽海的眼底好似有一线明灭的灼灼焰光,却也不知下一瞬是会熄灭抑或是燎原。 “也罢……我去前方的驿站‘借’上两匹马,尽快赶回太白山吧。”默然僵持了片刻后,到底是霜天先阖上眼平复了一番心绪。 “好。”江听澜微微颔首,目送着霜天离开后,自是反剪了山雨的双手,扯下一旁倒毙马匹之上的缰绳缚了他的手足,牵着缰绳的一端百无聊赖地等待着霜天返回。 霜天的脚程自然不慢,不用多时便已牵着两匹马折返而来。 “没有惊动狼牙吧?” “这是自然。” 江听澜自是将缚了人的缰绳另一端紧紧系在了其中一匹马的鞍鞯之上,她一面动手,一面又不觉低声问道:“凝辉……如何了?” “当时事态紧急,我也唯有草草地埋了人。”霜天这样说着,不禁抚了抚袖中两只已被鲜血洇透变色的木牌,“在他身上还发现了‘空雪’的牌子。” “这样啊……”江听澜垂眸摇了摇头,她看着腰间新悬着的江随云的木牌,却终究没有探手去抚摸,“霜天,回程时在昨夜那处荒野稍待片刻吧?” “不怕他趁机脱身?” “他敢?”江听澜将昏迷的山雨甩上了马背,却并未再用绳子捆缚一圈,“他敢妄动,便要先试一试被受惊马匹拖行的滋味——”说到此处,她又是露出了些许近乎狡黠的笑容,微微偏了偏头,“霜天,你觉得他敢吗?” “……快走吧,别胡闹。” 江听澜这副反常却也冷静的神色难免有些令人发怵,霜天好似有些感同身受地瞥了一眼崎岖不平的官道,而后飞快地跃上了马背。 —— 此刻的天色已然大亮,夤夜的猩红色悄然褪去,余下连天的惨白与新雪相映相融。 细雪仍是簌簌而落,小心地掩去了一夜的兵戈痕迹,江河上下山川表里皆是一片素白。 那雪缀在江随云寂静苍白的眉眼之间,如春日熏风下太白山的梨花骤然吹落满面,又如素色的墨细细绘着依稀尚存的容色神光,一瞬笔底生花。 那雪落在紫微城空阔的御道之上,素白盈阶,唯血痕犹然。 那雪也纷纷扬扬地融入尚未解冻的洛水寒冰,如一道修长的素缟白练悬于洛阳城颈上,其畔正是悲风汩起之时,若有古之少年报士正沥泣共诀,抆血相视。 —— 苏沉璧翻过手掌来,接下了数片新雪,那雪在掌心显出晶莹的色泽,又倏忽融去。寒凉风声之中,他微微抬起眼,默然远眺着好似直直铺展到天尽头的洛水。 “苏公子。” 肩头蓦地被人轻轻一拍,苏沉璧略微侧目,看向千山的目光之中并无太多惊讶:“没有人起疑?” “今日来书院的文士原本也不少,何况……”一身宽袍大袖还拎着书与酒的千山摊了摊手,“若是连这也扮不像,江斋主哪里会放我出山?” “难得你也多话起来。”苏沉璧微微颔首,极浅地笑了笑,“若是不嫌弃这里冷,不妨也坐一坐。” “正有此意。”千山在一旁席地而坐,亦是笑了一声扬了扬手中的酒壶,“喝吗?” “恐怕要扫兴了,我不擅饮酒。” “无妨,我也只不过是来散散心。正巧……有些话倒也不知道该和谁说。” 苏沉璧敛去了先前独坐时有些黯然的神色,一如既往温和地微笑着:“与宣明有关?” “算是吧。”千山自顾自地拧开了酒壶,当先尝了一小口,方道,“不错,味道尚可——你应当很好奇,依照宣明那性子,我是如何与他打成一片的。” “隐约也能猜出一些。”苏沉璧的目光掠过千山置于身侧的书卷,其上正题着“蒲苴子弋法”五字,而书页间又好似夹着脱落的一页纸。 “也是,苏公子何等聪明的人。”千山笑了笑,又道,“我初次被分入小组时,恰好与一同入门的‘皓月’同在一处。他……如今想想,其实比宣明活泼得许多。” 不待苏沉璧说些什么,千山抿了一口酒,又道:“我们那一次的任务,是窃取一名官员的某些罪证。那座府邸守卫森严,皓月便自请假作刺杀前去诱敌——结果么,你应当也想到了。” “他牺牲了?” 千山默认着灌了一口酒:“因为他拖住了府中人手,我们的任务进行得很顺利。事后我想折返去助他脱身,但队长说……这些罪证十万火急不能耽误,他若是安全,自然会来会和。”他这样说着,忽地便自嘲似的轻嗤一声,“可数日后那人落网时我才发觉,被他扣下审问的皓月尸身还未凉透……若是我们再快一步,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