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骨香(四)
长舒拉拢他之后,始终尽心为他谋事,未再反复纠结。 只因他无比清楚,若晏淮序上位,朝中便再无他的容身之地。 可谁料即便如此,到头来他还是落不得一个善终。 他正坐在狱中铺就的秸秆堆上苦笑,却见一穿斗篷的女子带着侍女款款而来。 侍女替她打开牢门,女子摘掉兜帽,冲他温和一笑:“李伯伯。” 李旻微微一愣。 来人正是张尧一案中唯一没受到牵连的小女儿——宫中的张美人。 “你......你怎么来了?”他踉跄着自秸秆堆上站起来,听见这声“伯伯”,不禁有些愧。 “昨日刚与贵嫔娘娘城门前相送,不过多时,便听闻太子殿下奏请陛下,说您遭遇了怡王府的刺客,为安危计,又将您送回牢中。惊华这几日发了烧,贵嫔姐姐走不开,便求了陛下,托我来照看照看您。” 说着,张美人同身后扮作婢女的柳烟浔招了招手。 柳烟浔垂着头,将带来的食盒一一打开。 上面放着菜食,下面是些治外伤的药物。 已经昏迷了整整一日吗? 李旻呆呆地看着眼前这数月以来唯一的温暖,竟还是昔日同窗的女儿所带来的。 自己当初要女儿与她断绝来往,莫因张府之事牵连到他们李家,她却不计前嫌...... 可他见柳烟浔自若地将菜饭端出来时,仍下意识死死盯着那些餐食,往后退了几步。 他怕有毒。 张美人对他眼中的戒备一目了然,特地接筷亲自一一尝过,然后再递给他道:“李伯伯,这下您总放心了吧。” 面对她诚挚的目光,他躲闪不及,颤颤巍巍地接过这些饭菜。 刚吃一口,是他与张尧熟悉的家乡味。 他刚经历劫后余生,饱尝世情冷暖,一时眼眶有些发酸,偷偷瞥了瞥正柔柔站在远处的张美人,拼命往嘴里扒着饭。 眼泪混在白米里,又添了些咸。 待他将吃得干干净净的碗筷放至一旁时,张美人已经盈了一眶泪,徐徐开口: “李伯伯,我此番来看你,就是想问问,当初我爹,他究竟是为何而死?同你昨日被怡王刺杀,究竟有无干系?” “这......” 李旻吃人嘴短,又念起旧情,于是将赤阳暗卫在狱中所言,模糊去自己在其中的罪过,同她讲了一遍。 听完,张美人拭去眼泪,喃喃感慨道: “呵,无妄之灾。那您当初......!既然知晓他的谋划,为何不去知会我父亲一声?他与您一同寒窗苦读,一同察举入世,一同在朝为官......就连提醒他防着也……做不到吗?” 柳烟浔见她越说越愤慨,在身后扯了扯她的衣角。 她登时想起答应过她什么,旋即放缓了声线,懂事又惹人怜惜道:“罢了......都已经过去了,再责怪您,又有何用?如今,您既知晓怡王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余生能悔过弥补,也算我父亲......没白交这个朋友。” 来时,柳烟浔同她说过,他这样的人,刚遭盟友背叛,只消让他忆起故旧之情,必然会心生悔恨,套话就轻易得多。 她抹了抹眼泪,接着暗示道:“可李伯伯……我不明白!你和爹爹既有同样的追随者,为何他却不被怡王所容呢?他的前日,同您的今日一般吗?怡王这样口蜜腹剑的小人,您就该送他去下地狱!” 李旻有些恍惚。 是啊,他如今活着,他掌握着他无数的把柄,他可以......送他下地狱。 凭什么他可以拿捏他的性命,他就不可以? “不,孩子,你不懂.......” 李旻没想到她竟然不责怪他,反倒直接揪出了罪魁祸首怡王,心头对晏长舒的恨意更是多了几分。 “起初,我们皆以为,他借你爹的云景山庄组建赤阳,是当真看不过陛下诛杀陆枕河之事。” 终于提及了当年之事...... 柳烟浔攥紧了袖子。 她知道一墙之隔的外面,晏淮序会为她亲笔书下此事。 李旻垂下眸子,缓缓道起当年。 “他以陆枕河之名,组建赤阳,以反对陛下的□□。起初,我与张尧以为,他性情温和,又饱读诗书,自幼长在世家,同晏长曜那个自乡野乱世间摸爬滚打,一路杀上来的狠厉货色,绝非同路中人,于是便投靠了他,期待他有一日可以取而代之。可我们不是赤阳中的江湖散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