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幻境(三)
树敌无数。可仗着兵权与军功,满朝又有谁敢待他不敬?连彼时的陛下,尚且要忍让他三分。可陛下万人之上,动不得他,自会拿他身边的人开刀。” 柳烟浔听到这儿,心中似乎已对后面的事情有所猜测,怜悯地瞥他一眼。 他唇角浮上一丝苦涩的笑,像是一口吞下了世上最难以下咽的汤药,药的残渣还哽在嗓中,咽不得也吐不出。 “前朝之中,父亲屡屡被陛下寻借口贬谪,后宫里,陛下有一位宠妃,知我善乐,宣我入宫中的乐府司。借学乐之名,与陛下……对我行折辱之事……足足十年。” 他的话戛然而止,并未细讲他们究竟对他做了什么,却给了柳烟浔以足够的想象空间。 她自幼活在家人朋友的疼爱中,受父母教养,一向敢爱敢恨,真诚善良。 能共情弱者,是每个良善之人与生俱来的天性。 听着他袒露心声,将深埋于清俊皮囊下的惨烈伤疤揭给她看,她眉心皱得厉害,心底泛出些同情,抿了抿唇,没有接话。 他喉咙干涩,深吸了口气,略微喑哑的嗓音中带着一丝轻颤: “可他,我的哥哥……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眼睁睁看着家中败落,眼睁睁看着我在宫中受尽折辱,眼睁睁看着府中人一个又一个因他离世。而他在外面风光无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怎能不恨他?” “于家,他不管不顾,于国,他冷血无情,于友,他背信弃义。他这样的人,本就不配为一国之君。” “那……你……可以……吗?” 柳烟浔直直地望着他,艰难问道。 他愣了一瞬,旋即笃定道: “本王并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做一个明君,但本王一定比他好。起码本王知恩图报,不会对自己敬为兄长之人痛下杀手。” 言及于此,他不再与她你我相称,特地念了番他如今的身份。 “嗯……好……” 获得了她的肯定,他如同一个得到认可的孩童,露出一抹骄傲的笑容,手指翻飞之间,为她绾了一个漂亮的发髻。 她望向镜中,忽然发现少了点什么。 “银铃……银铃……” 他眼底浮上一缕晦暗。 “阿浔,我把它收起来了。你答应过我,前尘往事,都要忘记。” 她拼力扭了扭脖子,却只能细微地左右摇晃,连拒绝的摇头都做不到,于是神色变得有些焦急。 “不……不行……求你……还我……那是我……唯一……留下的……东西。” 这是她今日与他说得最长的话,竟是向自己讨要那破铃铛。 他心中有些不悦,转身欲走,却被一股力量牵扯住了衣袖。 垂眸望去,却见她的手指紧紧攥着大袖一角,显然,她还使不上力,因此想要留下他,定需耗费平日成倍的力气。 见她神色有些痛苦,却仍执拗地不放开手,他耐着性子道:“我送你个更好的。” “不要。” 她答得毫不犹疑,仍死死扯着他的衣袖,面上虽越来越痛苦,却始终强忍着,迫他应下。 他拗不过她,只得搬出些大道理: “这步摇他定是见过,你若还带着,岂非自爆身份?” …… 她不语,只一动不动盯着他,似乎他不妥协,她便不会让他走。 “好吧,还给你可以,不过需得改造一番。”他凉凉道,“阿浔,别太任性,这已是我对你的最大让步了。” 她闻言,暗暗垂眸,终舒了一口气,松开了手指。 晏长舒见她开怀起来,也逐渐软了神色,手指在她的发丝间缠绕几圈,道: “待你恢复了,我亲自教你音律,可好?” “为什么……要学?” “我给你拟了一个新的身世,也是将来你最容易接近他的一个法子。” “是何?” “霁月楼的倡优。”他又挂起浅淡的笑意,“霁月楼如今的掌柜是京城的营商世家,定不会惹他生疑。” “怎么……做到?” “你是问我如何能为你伪造身份吗?”他会意,解释道,“娘亲年轻时,曾救过这掌柜一命,他留给娘亲一块玉牌,言此生愿为掌玉牌者尽全力行任何事。多一个在籍的倡优罢了,不过是小事一桩。” “好。” “不过,只是挂名而已。我可不会让楼中那些庸脂俗粉教坏了阿浔。阿浔这般出色的姑娘,得由我亲自教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