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心藏(七)
找医官侍从。 他常年在外征战,身边多是大大咧咧的糙汉,受了伤也得继续在泥沙里滚一遭,止战才能治伤。 这等伤实不算致命,烧灯燃针,吸出毒血,酒水一泼,涂了药包扎便是。 可眼前人只是个细皮嫩肉的女娘,她若是又哭又闹也就罢了,偏偏自己强忍着,实在难抑的时候,才会发出些痛苦的嘤咛来。 不知怎地,他觉得她此刻当真命如柳絮,一碰,便要消散了。 正想抱一抱她,刚探出手,理智又在同他叫嚣,如今还是处理好伤处最为要紧。 他是君王,大可以喊上来一个亲卫为她除毒。可他竟冒出些私心,不愿让旁人碰她,更不愿让旁人见她衣衫之下的旖旎风光,宁愿以已身犯险。 他未做多想,俯身含住了她的肩。 她原本就在极力忍着,忽觉有温软之物落在肩上吮吸,一时之间,痛苦混着酥麻席卷了全身,令她不禁轻哼出声。 疼痛竟然减轻了些。 反复吸吐几次,她血液的颜色终于如常,他自里衣扯下一块干净布条,沾上酒水,轻轻覆在她伤口处。 她舒缓不过片刻,酒水便渗进伤口,痛楚瞬增数倍,身上肌肤仿佛在不断收紧,连同四肢百骸都酸痛起来。 “……疼。” 她拧紧眉头,将嘴唇咬得更死了些,喉间溢出一句轻吟。 正为她轻擦伤口的人一滞,须臾,一只手臂便伸到她面前来。 她呆呆地望着,薄薄的皮囊下,是脉络分明又强健有力的青筋。 抬起擒着泪的双眼,转头无措看他,只见他面无波澜,轻声道:“咬这儿。” “不,不妥吧,妾,妾不敢伤及龙体。” 她抽噎着答。 “别推辞,外间有人听着呢。” 他微微蹙眉,擦拭的动作稍重了些。 她吃痛,转头一口咬上他的手臂,丝毫未见留情,像是要把这些时日身心疲累的算计都咬进去。 他闷哼一声,依旧耐心地为她擦拭,她却没有松口的意思,反倒越咬越深。 不知为何,她肩上的疼痛虽减弱了许多,但眼泪却更加抑制不住,扑簌而落,仿佛带着天大的委屈,滚在他的手臂上,令他心尖一烫。 “既然这般疼,那时你怎么不躲开?他伤不了朕。” “若妾早知道陛下埋伏了这么多人,断不会不自量力。”她咬着他的手臂,含糊不清呜咽道,“那只是妾觉得危险时的本能反应罢了。” 她的本能,便是一次又一次地救自己吗? 他眸光微动,垂下眸子,眼底涌动着歉疚。 他确实未全然告知他的筹划,比方说他看诗会时身旁的亲卫,他出宫时道旁装作小贩的暗卫,他昨夜便在诗台四周布好的弓箭手。 他不是不疑她,所以,那夜他特意透露了这个计划。 若今日那些刺客的行动取消,那么这些箭,便会指向她。 台上那两人趁众人喧闹叫好,朝他出手之时,他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 他当时想,还好不是她。 他早已做了万全的准备护她无虞,她却自己扑上来,替他挡了本伤害不了他一记垂死挣扎。 她不会武,事发突然,她只是本能地护着自己。 她什么也没做,却终还是因他受了伤。 她肩上的酒水还湿润着,他贴近轻吹了吹气,试图让它渗得快些,熟悉的荼芜香气便钻进了他的心间。 忽如其来的柔风令她有些舒适,顿时贝齿一松。 他收回手臂,只见上面一圈齿印又圆又深,渗着些许血痕,和她残留的口中津液交融在一起。 “这要是咬在旁人脖子上,岂不是能让他断了气?” 他也没气,轻声与她玩笑,在她肩上做了个简易的包扎。 她方才借机发泄了一通,心绪逐渐平静下来。 蜷缩在车厢角落,墨发倾泻,白衣覆身,眼睛鼻头还染着湿红,抿了抿唇,一言未发。 “好了,朕不责你。” 他将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身上,把她圈在怀中,方才为她包扎而卷起的袖管还未放下,朝外扬声道:“先回宫去。” “陛下,臣请见。” “进。”晏长曜思量片刻,允道。 李砚泽掀帘而入,驾马的换作旁人。 马车缓缓起步,他悄悄放下袖管,掩住了她咬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