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池引(三)
郎归”的郎,指得并非情郎,而是她那为作说客,只身赴番的爹爹。 惊华不知其中关窍,只觉本该是个凄婉之曲,却偏听出了铮然肃杀之意。 迫于无奈,只得跟着她学了半晌。 “会了吗?会了,我就送你回常宁殿去吧。” 她也倦了,随手将琵琶搁在一旁道。 “哦,好......” 惊华心中萦绕着曲子,又咀嚼着她先前的话,心不在焉地应道。 她伴着惊华一同往常宁殿走,一路无话。 亲眼望着她进了常宁殿,片刻,便有宫人前来福身: “美人,贵嫔娘娘有请。” 她微微一笑,随之而入。 刚进殿,便瞧见李贵嫔红了眼眶,一旁的惊华望着她,颇有些无措: “母妃问你刚刚对本宫做了什么,本宫唱了那曲子,母妃便这个样子了......” “惊华,你折腾这么久了,定是饿了吧?小厨房给你备了花生酥酪,你快去尝尝。” “哦......” 惊华似也觉察出她支开自己之意,有些闷闷不乐,转身出了殿门。 殿内仅余她们二人,李贵嫔用绢帕拭了番眼角,挤出一抹微笑道: “妹妹坐吧。早闻妹妹出自张府,先前还以为你是......出卖张大人,以换得今日荣宠。看来,竟是我们想错了。” “冒昧问贵嫔娘娘,我们是指......” 她欠身道。 “哦,我与张家妹妹。” “娘娘与张美人,似乎关系很好?” “妹妹既知这唱词,又怎会不知我家与她家的渊源呢?故交旧友渐行渐远,可闺中情,又无关朝事。况且,父亲他执意选择明哲保身,从前也是,现在也是。” “明哲保身?”她探头问道。 “是啊。彼时朝中纷乱,无非是‘站队’二字。道不同,便不相为谋了。” 话已至此,她心中已然明了。 她看得出来,书香世家多有傲骨,而李贵嫔对其父弃了这身傲骨,一路直升,颇有微词。 但惊华的口无遮拦,多半也是随了她的娘亲,无甚心机。 她思来想去,仍是劝慰道: “贵嫔娘娘,中书令所为也能够理解。前朝的血已流得够多了,莫再让你家再沾染此事。” “怎连妹妹也这般说?情义与苟活比起来,孰轻孰重?” 情义自然重要,可若是不过脑子的情义,只会更添几笔亡魂枯骨罢了,又有何意义? 她心中如是想。 但说出口时,只道:“是妹妹狭隘。” 见她恭顺,李贵嫔也柔和下来。 “罢了,我知晓妹妹也是好心,今后我会注意的。” 刚回惊鸿殿,天色已暗了下来,连带着人也昏昏欲睡。 柳烟浔伸着懒腰唤道:“拨雪,我乏了。” 拨雪难得见她似一只猫儿般,将整个人蜷在椅上,挠挠头开口道: “美人怕是还要再等上须臾,外间东宫的嬷嬷带着宫人在外等候多时了,说是有要事求见美人。” 她怔愣片刻,双足落在地上,起身向外走去。 远远见一个老嬷嬷带着一名宫人,正候在惊鸿殿外的拐角。 “美人,殿下知美人今日落水,特命奴婢送些治风寒的药来。” 嬷嬷递上药箱,恭谨退到一旁,露出身后垂着首的宫人。 那人低眉敛目,她瞧不真切。 但仅凭那双眉眼,便知哪儿是什么宫人,分明是堂堂太子殿下,换了身内侍的衣衫。 她忙转身将他掩在身后,将药箱一把塞进拨雪怀中,将她打发回了殿内。 待四下无人,她轻声急道: “你怎扮作这般模样?是想吓死我吗?你今日落水,可有不适?” 他见她责问的语气一如往年,抬起头来,双眼明亮无比,一改在晏长曜面前的肃正,流露些少年意气,笑出颗小虎牙来。 “你记得从前事,也果真惦念我。” 说着,垂下头来,带着些委屈, “除了你,满宫无人问我是否着了风寒。” 她一时语塞,没好气道: “我只是怕被别人瞧见后妃与当朝太子殿前私会。你究竟有何事,非要这时候找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