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齿依(六)
> 虽知她是身不由己,但心头总归是不大舒服,便收了目光,盯着眼前的酒盏。 柳烟浔微动了动眸子,恰好瞧见他避开她视线,莫名有些失落。 又转过一个弯,她瞧见了怡王。 他只淡淡瞥她一眼,仿佛她只是个无关紧要,萍水相逢之人,而后侧首,为一旁的皇亲递了只橘子。 也是。 她没遇见他前,只是位涉世未深的娇小姐,遇见他,便将身份姓名尽数舍了去,离开他后,又得装作与他从未相识。 不过寥寥数年,却恍若三世。 席上还有些她还叫不出姓名的后宫女子,除却那日跪在长秋殿前的张美人,她一位也不识,但已不似初至时的无措,坦然地往前行去。 这种暗藏于心的交锋,莫名令她觉得别有趣味。 她刚袅袅娜娜地踏入阁中,只听晏长曜沉声含笑道:“过来,来朕身边。” 她冲他粲然一笑,依言行去。 这笑令晏长曜心念一动,忆起昨夜的旖旎。 如今她一袭红裙,辅以精致细巧的白玉兰刺绣,在日光下流光溢彩,如瀑的发间别着沾着露水的梨花,妖冶又不失清丽。 微风拂过,衣裙翩飞,好似一只翩然的红蝶,撞进了他的心间。 是他选的。 人,与饰人之物,都是他的杰作。 “狐媚。” 不知是何人的低语落入她耳中,她视若罔闻,径直行至陛下面前,柔声道: “陛下,妾来迟了。” “平身。你这几日辛劳,不必多礼。” 他笑得揶揄,拍了拍身侧的席位,示意她落座。 随一声开宴令,歌舞觥筹,好不热闹。 柳烟浔再清楚不过,说是春宴,倒不妨说是陛下设下的“识人之会”。 她坐在主位旁,刚巧可将这宴上之人一览无余,而宴上之人,也可将如此张扬的她刻入脑海。 她无心弦乐,毕竟宫宴舞乐比起霁月楼,显得平淡又无趣,只捺不住好奇,朝张美人那处望去。 张美人似死了心一般,未曾往陛下这儿看一眼,只静静盯着桌前的菜式。 她今日身着淡绿宫装,发间又别了朵深红的海棠绢花,砖红苔绿,并无艳俗,反倒带着些初春的清寒。 她眼中并无愤世嫉俗,看样子绝非不明是非之人。 于是,她侧首望了望陛下,不知他为何要她拿张美人作文章。 而这不经意的一瞥,却发觉他亦未赏歌舞,正单臂撑案瞧着自己。 好险。 还好自己方才未去留意太子或怡王,否则定要惹他起疑。 “陛下好生奇怪,不去瞧美人起舞,盯着妾做什么?”她轻声嗔道。 他另一只手把玩着酒杯,半阖眼睛调笑道: “朕自张府宴上见过此间绝色,旁的舞便难入朕法眼。霁月楼的倡优可都似你这般?” 她低低一笑:“陛下谬赞,妾在楼中实属寻常,歌舞造诣在妾之上的数不胜数。” 她此言也非虚,自幼便被卖到楼中的好苗子当然多如牛毛,她这个半路出家的,舞技上比不过旁人,自然该在别处多下些心思。 “哦?爱妃既如此说,倒令朕有些向往霁月楼究竟有多少绝色,定要寻个时日去瞧上一瞧。” 她未语,勾起一抹浅笑,抿了一口眼前的酒。 “爱妃不醋吗?” 他姿势未变,但柳烟浔莫名觉察到了他眸中的一丝探究。 “有何可醋,陛下宫中本就许多美人,霁月楼中的姐妹悉数是可怜人,陛下若是心善,大可将她们都收到后宫中来,也好与妾做个伴。”她试探答道。 晏长曜似是对她这番阴阳怪气颇为满意,收回目光,瞧起别处来。 她暗暗舒了一口气。 伴君如伴虎,更何况是伴着这位曾身为人臣,却起兵而反的帝王。 她仅仅一个欣赏张美人的眼神,便足以招来他的怀疑—— 怀疑她是否假意委身,另有目的。 曲至一半,她瞧着张美人与身旁的女子一同起身离席,便小声向晏长曜请示道: “妾想跟去瞧瞧。” “为何?” “陛下虽不怕张氏东山再起,也该担忧一下朝中会不会出现第二个张氏吧?” 她朝那二人的空位扬了扬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