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顾则安牵着青梧出了沈府的大门,将她扶上了马车,待二人坐好,车轮轻启,朝城南行去。 风透过窗隙吹进来,掠起窗纱一角,见青梧依旧低垂着头不语,顾则安轻声问道:“吓着了?” 此前只知晓她在娘家过得艰难,今日倒是亲眼见识了一番,倘若此番自己不赶过来,还不知他们要将这小姑娘逼至何种境地。 清润的声音传入耳中,青梧回过神来,心间的寒意散去不少,摇了摇头,“没有。” 沈修是什么样的人,她自小便知道,只是如今日这般直面他的丑恶,还是头一次,心里已然对他没了预期,倒也没什么怕的。 似是想到了什么,又问道,“今日不逢休沐,世子怎么会有空过来?” “落了一道折子在府里,回来取时听门房说你回了沈家,怕他们为难于你,便过来瞧瞧。”顾则安温声答道。 是了,朝中之事他自然是最为清楚的,以沈修对李家的谄迎,不难猜出他的心思。 青梧攥了攥衣角,抬起头,眼中神色清明,问道:“那李家?” 瞿阳饥荒一事,若李家当真插手其中,为了那缥缈财帛便置数万百姓的性命于不顾,自是罪该万死,但若只是顾则安觉得李三所为让他失了面子,肆意捏造,意在报复李家,诚然,李钊明为官多年自是算不得清白,但公道溺于私,不是君贤立身处世之道。 这般作为,与李钊明沈修之流又有何异? 顾则安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再回想她与沈修对上时所做出的反应,有些讶然,未曾想到终日深处后宅的女子会有如此大义。 他深望了青梧一眼,“瞿阳之事,李家必脱不了干系,只是直不犯祸,他若扪心无愧,又何至于四处搭线求援,具体如何,还待细查,一切查明之后,自有三司会审。” 听他如此说,青梧郁郁的心舒朗开来,他并未一口咬定李家的罪责,而是秉公查处,他并不是以权谋私之人,她该知晓的。 到了世子府门口,顾则安将青梧扶下马车,道按察司还有公事未处理,需得回去一趟,既领了差事,自是不能再懒怠随性,青梧点了点头,嘱咐他注意身子,莫要累着,顾则安轻声应了。 待青梧上了石阶,顾则安方才转身离去。 将将跨过门槛,青梧的心口便砰砰狂跳起来,呼吸有一瞬的滞闷,她抬手轻顺了顺胸口,片刻,才舒缓了一些,一旁的玉萤察觉到了青梧的不适,忙问道:“夫人可是身子不舒服?奴婢去请个大夫吧。” 青梧舒了口气,摇了摇头,“无妨。” 转头朝门外看去,马车已朝巷口悠悠驶去,不多时,便消失在了拐角处。 来回沈府一趟,已废了半日功夫,青梧困意如潮,回了泠风院便酣然歇下了,直睡了两个时辰。 醒来时日头已西斜,橙黄的光影将院中的草木裹上一层璀色,鸟雀在檐角梢头轻鸣着。 青梧用过晚膳后,又取了针黹筐来,与玉萤一齐伏在案前继续做着未做完的衣裳,玉露拿着络子逗弄着皎皎,一人一猫室内室外跑跳起来。 窗外天色渐暗,圆月悬在空中,屋内烛火渐次亮起,灯影煌煌,不时传出阵阵轻语,一派静谧祥和。 城南,青吟巷。 不同于主街的繁闹喧嚷,此处多宅邸,人烟不丰,入夜之后更是寥寥。 一辆马车行在青石路上,周遭一片寂静,只能听见马蹄声和车轮轧过青石板路的闷响,在夜空中回荡,忽而四下秋风起,檐下灯笼在风中摇曳轻晃。 两旁的房檐上,十数道黑影轻跃而来,敏捷如迅豹。 驾车之人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微微侧头,轻眯了眯眸子,双手紧握往后一扯,收了缰,马儿一甩尾巴,喷了一声响鼻,在暗夜里尤为清晰。 风声动,月影开,更鼓声自远处遥遥传来。 霎时,檐上黑影齐齐飞身而下,呈合围之势将马车围在其中,手中利刃在月色下现出森森寒芒。 风止了一息,驾车之人口中哨鸣骤响,随即翻身跃起,抽出鞘中剑,护在车前,冷喝一声,“尔等何人?” 黑衣人不语。 下一瞬,黑影齐动,举起手中利器,朝马车袭来,与此同时,暗夜中悄然蹿出四道人影,凌空破开一道口子,与黑衣人缠斗在一处,是暗卫! 金戈交鸣,寒芒相错,双方攻势凌厉。 两旁的宅子有人听得响动,打开门伸头探看,只见一记刀风扑来,吓得惊呼一声,忙紧闭门户,灭了屋中灯烛,呼儿唤女躲避起来。 周遭又暗了几分,刀剑铿锵之声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