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夜色沉沉,沅芷与高渊守在长乐宫外,再不久他们便要下值。湘兰因行事妥帖,今夜被留在内殿外当值守夜,以备萧怀瑾起夜要叫人。 檐下一左一右挂着两盏琉璃宫灯,为他们各自身上笼上一团暖黄的雾。 沅芷已有些困了,轻掩唇打了个哈欠。随意看了一眼站了一天也不见疲态的高渊,却没成想与他的视线相撞。 光线太过昏暗,沅芷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于是直接问:“高公公可是有话要问?” 高渊只是盯着她,沉吟许久,久到沅芷都以为他不会回答了,才幽幽道:“我只是好奇,你与湘兰缘何对陛下如此忠心?是因为昔日情谊,还是因为陛下施舍的一点垂怜?” 他的声音像夜风,轻柔却寒凉。 沅芷不喜他对萧怀瑾的不敬,但高渊不是第一次在她们面前说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她已懒得管他,不过他也别想她对他客气就是了。 “与你何干?” 在沅芷看来,此人就是世家的走狗,她最厌烦他一副什么都要问到底的态度。 “只是替你们觉得不值。” 又来了。沅芷在心里嗤鼻,认定了这人就是要挑拨她们主从之间的关系,不悦地啧了一声,斜眼瞪他。 “高公公觉得,我与湘兰就该投入世家手下,为他们卖命,才算值了,是不是?” 高渊眯起眼,隔着灯光夜色瞧着她脸上的不屑一顾。他很想知道,如果让她知晓了萧怀瑾在赵长文等人面前,只把她们当做随手可弃的贱婢,她还会不会这么义愤填膺,会不会和自己一样感到恐惧? 他这么想,也就这么做了。 高渊压着心中不受控制升起的恶劣与期待,瞧着沅芷,看她陷入怔愣。 然而沅芷只思索了一瞬,便笑起来,那清脆的笑声里只有对他的嘲讽,甚至是怜悯。 “高公公,你以为我不知道?” 这下愣住的换成了高渊。 “你是想说陛下只是把我和湘兰当棋子利用,用完了就丢,没一点真心?”沅芷毫不留情的点破他的心思。 高渊不敢再看她笑得有些张扬的脸,他没有料到会遭遇这样的情况,无措地避开眼去,突然就不再想听她接下来的话了。 沅芷当然不可能如他愿。 “也不妨告诉你,陛下自一开始便与我们说清楚了,私藏私库下落一事关系重大,赵相必会发难,陛下无力保下我们,那我等就难逃一死。” 高渊不理解,认为她们简直疯了:“你们就心甘情愿?” 沅芷点头:“先帝当初让我与湘兰必要时誓死保护陛下离宫。为陛下赴死,本也是我等的使命,当初接下先帝旨意,我和湘兰便已做好了为陛下赴汤蹈火的准备,不过一死尔,又有何惧?” 这是实话,她与湘兰既然已经答应与萧怀瑾赌一把,身为皇帝的萧怀瑾尚且自身难保,她们俩自然也一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要问萧怀瑾值不值得她们追随,那是她陪伴了十年的主子,她自己会看,不需要外人来对她们指手画脚。 这样沉重的话题,被她说的理所当然,甚至并不在乎不远处其他宫人会不会听见。 高渊觉得她们中邪了,为了萧怀瑾和萧家不惜舍弃自己性命,她们又能得到什么? 真愚蠢。 恰巧,沅芷也是这么想他的。 “高公公,你与我们是不同的,我们是大齐的子民,也是萧家的子民,我的命是先帝给的,我可不愿做贪生怕死、恩将仇报的白眼狼。” 而他曾是前朝旧奴,现是世家爪牙。 可他的命,又何尝不是先帝给的。 高渊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沅芷见了只觉愈发舒爽。 “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做了两面三刀,任人呼来喝去的狗,怎么就有脸瞧不上我们这些做忠仆的了。” 她上上下下地将他扫了个遍,甚至都对他生出了几分虚情假意的可怜。 “别说得好像你的命,在你主子那里有多金贵似的。” 她的话利剑一样扎进他心口。别的,他尚可以反驳,但只有这一点,是他所有不安的源泉。 于世家而言,他不过也是一个可随时丢弃的廉价工具。 月色清冷冷的浇下来,像是把琉璃宫灯的暖意都给稀释了。明明没有风,高渊却有种孤身站在漫天风雪中,看不到前路的惶恐,压也压不住。 换班的人来了。 琉璃灯的蜡烛快要烧尽,新来的人要将其摘下来,换上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