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老大爷再抬头时口气也轻快了不少：“两万四正好，半年的，现在还剩下十一万六了，等到下次还钱的时候，我还是希望不要拖时间……”

“没有任何收款协议吗？”

老人道：“我们从没签那个啊。”

宋静道：“那不成，必须签一下才行，这样对大家都好。”

众人面面相觑，也觉得没什么问题，宋静就从书包里私下两页纸，简单地写了一个收款协议，包含了身份信息、收款日期，还了多少还欠多少等等，最后众人签字按手印，没有印泥，宋静只好把包里的红色的碳素笔拿出来用了，总算是有个简单的协议，心里也算有了点底，不怕他们赖账，心里琢磨着以后有机会还是得让他们补一个正式一点的。

宋静出口制止道：“你们可以走了。”

老人剩下的话在喉咙了滚了滚，又咽回了肚子里，十几个人便慢悠悠地晃远了，看热闹的见没了人了，也都一哄而散了。

宋静上前将门锁了，再转过头时，冯彻依然躺在原地，紧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敞开的领口露出了大片的前襟，嘴唇却是紧抿成一条直线，如果不是起伏的前胸和微微滑动的喉结，他真的就像是个毫无生气的死人。

准确地说，他现在其实已经死的七七八八了，躺在这里的不过是一个行尸走肉。

他左侧颧骨处破了口子，有血流出来染了他半边脸，血肉模糊，显得很是可怖。

“你受伤了，冯彻，咱们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不用你管！”

宋静依然不放心，要去拉他起来：“地上太凉了，你身体会受不了的。先起来好吗？”

冯彻猛然睁开眼睛，一把甩开宋静的手，把宋静甩了一个趔趄，只见他赤红着眼睛对她怒吼：“你是谁？你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管我？我爸都不要我了，我妈跑了，爷爷也去了，这世上就他妈没有在乎我的人，你凭什么管我？凭什么替我还钱？宋静，你凭什么？”

说着，他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他转身大步向前，一屁股坐到了房子一周的水泥台阶上。

低着脑袋，从怀里拿了盒早已经被踩扁的烟盒，用嘴叼了一颗只剩一半的烟，一口一口抽着，神色晦暗不明，也不知在想什么。

白色的烟散在空气里，像是他要吐出的肺腑中的浊气。

宋静站在原地一动也没有动，静静地看着他抽了一根又一根。

她刚才的确是被吼傻了，愣是反应了好一会儿，他刚才的样子真的很恐怖，宋静都不怀疑他下一秒就要把她剁成肉泥，那眼神真的是要吃人的。

但他吼出来也好，总比挤压在心里，日子久了，肯定是要生病的，发泄出来心里也好受些。

宋静不放心他，一时也不敢离开，先给家里报了平安，谎称自己还在学校，晚一些再回去，好在宋静一向乖巧懂事，爷爷奶奶也没多想。

直到第六根的时候，冯彻豁然起身，走到宋静面前，好大的身影笼罩住住宋静，夺目的日光被他挡在身后。

“为什么要回来？”

他的声音很急，“我不是让你走吗？宋静，为什么还要回来？”

宋静放缓了语气，尽量让自己显得真诚，一字一句地道：“我只是想帮你。”

他喉结滚了滚，睫毛轻颤，目光始终落在宋静脸上，紧紧看着镜子后她的眼睛，想要将任何一点她的反应记在心里，更想要在那里发现点什么。

“为什么要帮我？你是我什么人，你要帮我？”

虽然仍然是在发问，但他的语气明显和缓，神色里也带上了某种期待。

“我们是同学，况且你之前也帮过我。”

“如果今天站在这里的是周嘉洋，你也会帮他吗？”

不知道为什么，冯彻总是拿自己和周嘉洋比较，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

“会！”

冯彻的眼神黯淡下来，喉结滚了滚，声音也冷了下来。

“今天谢谢你，你走吧，钱我会尽快还给你的。”

宋静知道只怕为了还钱，冯彻又会去拼命喝酒的反倒不好了，“不着急，我不急着用钱，等你有的时候给我就行。”

空气再次静默下来，仿佛两人之间突然架起了一堵墙，将他整个围在里面，隔绝了外人，自己也不再想出来。

想了想，冯彻心情不好也是可以理解的，她也不是矫情的人，厚着脸皮道：“你饿了吧，想吃什么吗？”

冯彻没有理她，只是继续回到了石台上抽烟，直到烟盒空了，他依然如石像一般坐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