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迟问很早就去了地府当差,鬼道修了八年,不借招魂幡也能看清魂灵。 路笺是鬼族,自然也看得见。 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在石墩子前,看肃飔于层层前朝魂魄的合围下,被迫化出了那残破不堪的原身虚影。 那狼蛛是真的大,比在场任何一只渊魔都大,且这残躯还是被路笺吃剩下的半个肃飔原身而已。 迟问叹为观止。 不只为青森狼蛛之巨,还为那数百个魂灵之举。 付风远召来的这些前朝鬼也不知是什么来头,看穿着似乎都是非富即贵,却生生就地把肃飔的原身给剖解了。 拆得那叫一个行云流水,绝非是渊魔啃食生灵那般野蛮的撕咬,而是按部就班,举手投足皆有尺度地、一点点分区割下。 再精心片薄,仔细讲究地装在盘子里,佐上红色的彼岸花,最后端上桌慢慢享用。 整个过程十分有序,除了肃飔叫声颇惨之外,几乎没有别的响动,每个魂灵的动作都守着礼数,就像这是他们的日常。 离远了看,那也确实就是一场“普通”的宫廷盛宴。 魂灵们互相并不交流,连用膳的时候都不说话,只有坐在最上位的那名衣着华丽的女子看向了盛宴之外,举起盛着肃飔心头之血的酒杯,朝付风远点头致意。 付风远作为整个仪式里唯一的活人,并没有参与分食,只是在一旁守着。 他朝女子点点头后,示意他们慢慢用餐,不必着急。 迟问被这群鬼稳重的样子影响,说话也都慢条斯理起来,“我跟肃飔说来有些像。” 路笺不知道她指代什么,“哪里像?” “什么都想要的贪念,或者说……我跟他一样博爱万物?”迟问还真找不出具体的形容,干脆自嘲道,“他也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不像嘛?” “你为何,博爱万物?”路笺答非所问。 他记起刚才折溺说的话:你只是她万千藏品中比较特殊的一个罢了。 “因为万物可爱,而我又无所不能。”迟问坦白回答。 她发现自己越来越习惯从神的角度去思考了,但又因为还有四分之三依旧是人,且她已经当了二十几年的人,所以眼下的自己很矛盾。 一边日渐嚣张,一边自我批判。 “可你堕神了,你拆了自己的神体,你不愿无所不能了。”路笺反驳,“现如今你还觉得万物可爱吗?” “不了,我觉得你最可爱。”迟问敲了敲路笺的耳饰。 “我信的。” “没骗你。”迟问大言不惭,“不过你的话倒是提醒我了,我为何不愿无所不能了?” 好吞喜敛,是她本性,都说死性难改,她怎地去了场喜宴抢了个姐夫闹了个天庭,便舍了? “迟姑娘。”付风远离开了那场宴会,朝他俩走来。 “阿风,先前是我卖弄了,你别见怪。”迟问真诚忏悔,她前几日实在是太不知好歹了。 居然当着付风远的面召那宁安村新死的鬼,怪不得他根本无动于衷,这不相当于小学生搁大学生面前背了一个abandon嘛! 迟问招鬼靠招魂幡,而他付风远招鬼,根本不必借助任何道具,甚至一把能召几百个,还是死了很长时间却依然保持了神志的清醒厉鬼。 “迟姑娘折煞我了。”付风远依然很礼貌,“我只是教教肃飔,什么才叫正道鬼修。” 受教了,迟问虚心观摩后,也获益匪浅。 魂灵们用餐极为克制,每次只一小口,可几百人分食一只可供寻常生灵在内里通行的巨蛛,却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 噬魂一事,还是很有效率的,值得钻研。 付风远雷厉风行,招魂,噬魂,赶魂,有条不紊,转眼就都收拾完毕了。 但他脸上半点大仇已报的喜悦都没有,依然是那副哄小孩的微笑脸。 迟问心贪,转眼又想打听人家的旧事。 “噢,都是我的一些前代族人,具体什么辈分,我也分不清楚。”付风远渡走最后一批红色魂灵。 迟问即刻记起付风远曾对自己说过,世间生灵,越弱越狠,至少妖不会诛人九族。 那么此番他唤回来的,恐怕就是某一代的付氏九族吧。 虚假的公费探亲:断燎。 真正的公费探亲:付风远。 “迟姑娘,或者说,神子大人,你可记得第二回见这狼蛛时,他身边有位女伴?”付风远见她还是好奇,便往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