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拾壹
,声势却高昂向天,“万雪的狗贼打进来了,一样要命!” 杜远林挥开脸上的血,道:“骆将军,在锁澜关,是这样的!战事吃紧,妇孺也得上战场。” 另一头,喊破嗓子的刺耳呐喊穿透烽火,“杀!杀了狗贼,祭我姐的头七!” 蓬头垢面的姑娘和伤兵使紧全力将巨石抬入投石车里。那是骆羌救下的一个姑娘,但他来晚一步,姑娘的姐姐为了保护她,被万雪掠走了。第二日,万雪送还的头颅里,有她姐姐。这姑娘此后便整日不眠不休,凶恶地叫骂着要杀万雪的人。大夫诊断说她疯了,可她支援守军时,却敏捷而雷厉。 佝偻的老人家不由分说将一帖草药覆在骆羌腿上,麻利地缠上纱布。他“啊、啊”发声,但骆羌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老人家似乎也不需要他的回应,他剪断纱布,又走向了下一个伤员。他走路时腿都在打颤,但治疗的动作却毫不拖泥带水,显然是早已临阵救治过许多人。 骆羌朗声笑了,他斩断身上的麻绳,反身枪指黑潮,“大敌当前,不必求人。锁澜关的难,自有吾等平定。锁澜关的英灵,亦由吾等告慰。” 他长枪如流星,离臂飞落,仿佛带着一道灼目寒光,直刺潮头的敌骑,着甲的将军马竟被穿透了头骨,马蹄瞬然止刹,马背上的将领被狠狠甩出。 前锋堪堪出击,便被折杀。万雪国那嗜血的凶悍都被阻停须臾。 骆羌拔刀而起,近乎咆哮,“随本将,死守防线!后退一步,杀无赦!守城一日,赏千金!” 雄鹰嘶嗥,大将军匡扶的雏鸟,终一日,无风自起,扶摇九万里。 ———— 夜幕时分,一场鏖战终于落幕。锁澜关军民踞城而守,接连击退了万雪的猛攻。 趁喘息之际,伤员都被妇人们抬下去救治,一群小孩撒开腿在墙垛之间送吃食。骆羌靠墙坐下,弄了块磨刀石处理卷刃的刀。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捉襟见肘了,连把刀都舍不得扔。 但没办法,援军未至,兵器也得不到补充。现下,锁澜关里,什么都紧缺。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军心不缺。 少数畏惧万雪的百姓,早早离了城。那些留下的大部分,都是敢和万雪拼命的。柳都灵吃够了七年前的亏,无声无息地将锁澜关上下训成了一座碉堡。最为难得的是,他追击敌人,一去至今未归,而锁澜关的军心,始终没有散。他们相信柳都灵自有本事,早晚会回来,重新扛起这座城。 这是一座被将军们庇佑的城池,而城池庇佑雍梁。 柳都灵的确有本事。骆羌心想。嚯嚯刀声中,骆羌想起他年少气盛时,还冲撞过柳都灵,此时想想,便觉不敬。 柳都灵是张以渡成名之前,雍梁最绝顶的将领。哪怕张以渡如星升起,柳都灵的气势,也未曾被掩盖。人们总爱拿柳都灵和张以渡相对比,骆羌心里虽认可两人各有千秋——张以渡擅奇袭,柳都灵善防守——但骆羌嘴里从来都是力捧自家将军。 骆羌当年说什么来着?说柳都灵圈地为牢,不敢冒头,龟壳建了一道又一道。可若非柳都灵设下的层层壁垒,骆羌也不敢放言,他能带着锁澜关守至此时。柳都灵被他爹从江湖召回,要求他入军守疆时,正是雍梁国力薄弱的时候,他选择“不输即是胜”的路子,是最明智的。 “将军、将军……”稚嫩的童声掐断了骆羌的回忆,一个小孩兜着衣摆向他跑来。临近时,小孩被地上的断肢绊倒,几个麦饼滚了出来。 小孩像犬一样爬着蹿出去,将麦饼搂住了。他将麦饼捡回怀里,每一个都小心翼翼地吹了吹,这才捧给骆羌。 “将军,用饭。”小孩睁着大眼睛,像看神明一样看着骆羌——大人们说,这个将军是接了雷鬼将军的信,来救他们的。 骆羌已经一整日不曾进食了,他摸了摸小孩长满虱子的头,拿起一个麦饼咬进了嘴。麦饼生硬,骆羌都得用力才能咬动。他累到几乎吃不出味道,但里边的沙子,他是咬出来了。 小孩盯着他的嘴巴,骆羌每嚼一次,他便跟着咽口水。 骆羌把一个麦饼给小孩,“和将军一块吃。” 小孩却认真地摇头,“将军,我吃饱了。” 骆羌弹了弹他少年老成的额头,问:“吃了些什么?有麦饼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