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择
登基大典紧锣密鼓地筹备着,司设监陈御座于锦武门,教坊司练习鼓乐,偏云祈派人来告知,宣读圣旨的吉时出了点岔子,云箩细想着,还是决定去司天监再卜一次。 云箩没怎么到司天监来过,门吱吖打开后,迎面立着一只巨型花岗岩雕刻成的星轨盘,上面奇怪的图案好像是天宫星宿,再外列出二十四节气,三颗晶莹的珠子围绕着最外层一圈又一圈不停歇地滚动,看久了不免目眩神迷。 连忙甩甩头,去除昏沉。 她环顾四周,并没有云祈的影子,在这时,星轨盘兀地停了。 似乎要告诉她什么,她只在原地顿了一顿,慢慢上前。 珠子停在奇怪的位置,对着的是远古符文,她皱眉,一一看去,挨个辨认着:“甲—寅—年……” “是甲寅年,壬子月,丁丑日。” 背后冷冰冰的声音响起,惊得心一跳,云箩转身,云祈那双深黯的眼睛似严酷的寒冬,让周围的空气更加严寒。 “怪不得我怎么也算不出你的卦,原是从生辰八字就错了。” 云箩愣怔在原地,手无意识地抓捏着,眼底一闪而过羞赧,但也没法解释。 “甲寅年,壬子月,丁丑日,盛岐百年后生人,你到这里来,是做什么?” 他不留余地地猜疑:“是来为祸朝纲的?或者是来挑起盛岐内乱的?还是受他的令,来取褚念项上人头的?” 在他越来越冷寒的脸色下,云箩嗫嚅着:“不是的……不是的……” 话说不完全,身侧衣裙被揪揉皱成一团,整个人惶惶不安。 “你以为我算不出来吗?” 云祈不再相信她,寒冽着眼:“不过是一个不属于此处的妖孽,让我看看你邪恶的内心。” 他说完向星轨盘走去,被云箩拉住,手一挣反而被人拉得更紧,卜卦之人没有隐私,这与被扒光了衣裳站在他面前没有区别,无措与难堪包裹着她,云箩哀求:“我不是坏人,我没伤害任何人……” “任何人!”他突然怒急,眼睛死锁着云箩,“你怎么敢说出口的——” “陛下因你下了一趟扬州,脸上从此失了笑,做梦都是那些蠕动爬行的家伙,还有烟织——”他忽然止声,脸上毫不掩饰的怀疑刺痛了云箩。 “你认为是我害死了烟织?” 云箩难以置信,再一次重复:“你怀疑…是我要用她的身体,所以害死了她?” 男子回以沉默,眼中的厌恶愈浓。 “你怎么能这么想我!”云箩终于忍不住愤恨出声,手指深深掐进掌心都抵不过她的委屈。 当云祈以为她会破口大骂时,她只是缓缓摘下面具,眼中噙着泪,眉宇间的失望比雨夜那晚还要彻底。 “你怎么好意思去怨别人啊……” 云祈的身躯一震,袖中双手握的更紧。 “你以为我是褚芒派来害陛下的?你既然那么害怕他受伤,怎么将他孤零零放在那个位置上呢?就算没有‘我’,那也会有别人,云祈,你身后还有云家,你只会尽力保全他,而我……” 这个被卦支配,失了本心的人,云箩近乎用怜悯的口吻对他说话。 “而我,愿意为陛下死。” 瞳孔缩如针眼,脸上愤怒与痛苦交织,他几乎恼羞成怒地扯着她往外走。 云箩挣扎着,他拖拽着怒吼着:“走啊!我们去未央宫,让他认认,是这个占了她亲姐身体的妖孽对他好,还是满口谎言的舅舅对他好,也让他明白,他从始至终唯一盼望的亲情,都是假的!” 云箩哭着,她不要去。 “褚长赢十六年无音讯,没有他,就是褚颐继位,到时候,各宫挂满人皮灯笼,城中处处捡白骨,邝家觊觎,边境动乱,我又为什么要放弃我珍惜的人们,送他们入这冰冷皇城,只因为这是最好的办法!” 这场歇斯底里是怎么结束的,云箩记不得了,好似是云枝意来找她兄长,看见了争吵的两人,云箩几乎扑跪过去抱住她,哭的断肠。 只有姥姥,才能让她感受到家的温暖,她窝在云枝意的怀里抽噎,不肯撒手。 她好想好想回家,平芜山上的每一个人,从不会让她这么难过地哭泣。 云祈渐渐稳定了情绪,从怀中摸出一只瓷白葫芦瓶。 “我不相信你,更加不相信他,这里面的药,是坏他眼睛的,你予他吃了,从此才不足为惧,从此还是做个半盲之人吧。” * 舒儿在房门前左右踱步,犹豫着,究竟是进去好呢,还是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