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云不归山
编篮子,结结巴巴道:“大师,你这里的花能采吗?” 关山雪慢慢走近:“可以,你可曾见到一个人?” 少女微笑,她鼻子上有几粒麻子,像星子一样散落在鼻梁两侧,衬得眼睛更加清亮深邃。 她说:“这里不就只有我和你吗?” 关山雪温声重复:“只有我和你?” 少女甜甜地笑了:“只有我和你。” 关山雪道:“你好像一点也不怕我?” 少女瞪圆了眼睛,很配合地抖三抖,只抖了三下,她就装不下去了,笑弯了腰:“我为什么要怕你?” 关山雪却没有笑:“你在这里做什么,采花的地方多的是。” 一说到采花,少女的泪珠涌了上来:“我娘病了,她最信服山月寺的山月大师,我想采大师竹舍的白蘋给她祈福。难道这也不准?” 关山雪冷冷道:“病了就去看大夫。” 少女一跺脚,水花和泥浆溅到小腿上:“不准就不准,我走了!” “等等,”关山雪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回眸,嫣然道:“我叫阴书儿。” 她的笑容和春风一样轻柔。 关山雪道:“你根骨清奇,很适合练剑,可惜……” 少女抿嘴,仿佛在笑他笨:“可惜什么呀,等娘病好了,我就要嫁人啦。” 说完,她提着草编的花篮,狡黠地跑远了。 关山雪看了一会儿,她的背影终于和水中的花一样小,转身,在溪中采了一朵白蘋。花瓣上的水珠滴到手上,他咧嘴笑了一下。 白色花瓣薄得透明,他把花朵举高,迎着太阳,日光无情地透过花瓣,水露氤氲。 细碎透明的花从眼前晃过,关山雪叹道:“这么小的花,如何用来祈福,世人真是愚昧。” 他松手,回到竹舍,白蘋飘落到水中,一圈圈地漾起温柔的水波,香气盈满水面,透亮如银。 她一直跑到关山雪看不到的地方:“我的亲娘嘞,山月寺的人来得太快了。” “主人演得好,把那个和尚骗得团团转。”古月的声音从镜子里嗡嗡传出来。 阴书儿拧眉:“只好去波心洞收拾细软,启程去兰阳书院。”木佛是要不回来了。 她是烈士遗孤,朝廷援例,恩准她不用科考去兰阳书院,以后也能袭一个小小的官做。不体面,但是轻松。 “天生我材难自弃,一遇风云便化龙。” 阴书儿丢了花篮,衔一根狗尾巴草唱着歪诗,她的前程远大着呢,可不是一个恩荫的小官就能满足的。 回到波心洞,她装了一袋子珍珠,两袋子黄金,一袋子翡翠,沉沉系在腰上,走起路来叮铃铃地响,可好听了。 她坐在金子堆里调息,和古月对练了十遍剑法,廊上的夜明珠渐次亮起。外面的天黑了。 阴书儿换上夜行衣,出了山月大师在妖怪手下暴毙的事,整个江南道的夜晚都昏黑无光,家家紧掩着门。偶尔从窗隙中微微透出一星火光来,也很快熄灭了。 趁着月暗云低,家家都早睡。阴书儿揭开羊圈巷子的屋瓦,对着张伯睡觉的枕头,扔了一袋黄金。 张伯睡熟了,荞麦枕被他睡得软绵绵,一袋金子掉上面,也没多大声音。 她把瓦块合好,旋身去了周府。走角门,穿走廊,由前院往里院走。 沿着中庭,上了楼梯,都没发现殷夫人的院子。阴书儿一拍脑袋,肯定是被势利的周家人挪回梨花院了。 梨花院冷清,这时候更显得凄凉。她伏身蛇行,悄没声地走到梨花院。 门没锁,她推开门,吱地一声,风静静地吹来,冷透了骨髓。殷夫人睡在床上,淡淡的眉毛拢在眉心,看上去并不快乐。 阴书儿在她枕边放了一袋金子,一袋珍珠和一袋翡翠。放得很轻,堆得很高,像小山似的围住殷夫人安睡的脸。 她用口型说:“再见了妈妈,有一天我会回来的。” “等我功成名就的时候。” 好梦留人睡,不止是周府,就连平常车水马龙的潇湘馆,今夜也是静悄悄的。 小楼窗扇都合着,只有门口的石狮子还醒着,怒视着不怀好意的阴书儿。 她拜别了张伯,拜别了殷夫人,但还没拜别沾衣诗社的朋友。 雅间的门锁着,阴书儿只在锁眼上插了一朵碗大的玉兰,是她在路上捡的。 那么大一朵,显眼地躺在路边,花瓣沾满了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