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谓终天路
百年沉檀香木雕成的木佛,无悲无嗔,静静望着关山月。 关山月又惊又喜——惊的是铸金佛的炉火不成,反而成就了一尊木佛,喜的是木佛比金佛更好。 妖丹的灵力还没泻尽,丝丝缕缕散发出来,他可惜了一番——殷疏雨资质太好,狐妖妖丹力量还没用尽,就成就了一尊佛身。 她还真是天生佛子,在危急关头,居然领悟了木佛渡火的关窍,舍形骸成清净法身。 他唇间噙了一缕微笑,那笑意还没有从脸颊上荡开,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木佛不对! 殷疏雨的神魂困在木佛中,准确地说,困在微念读书的书架里。 冥冥中,她知道神魂只有藏在这里才安全。 但是,书架变成了一片海? 沧海横流,一片汪洋,书是一叶叶扁舟。完全可以当作“学海无涯苦作舟”的名言插画。 风涛卷起霜雪般的浪头,劈头打下,殷疏雨紧紧贴在书封上,像冲浪似的,书带她滑到一处风平浪静的海面。 这是关山月说的活水源头?简直是片太平洋啊! 据说妖族与天地灵气不亲近,于是生来就有强大的筋骨和丹田来缓慢修炼。虽然进境不快,但是起点极高。 灵气怎么吸收来着,她闭目回忆点诗睫的情景。 当时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点了诗睫,就处处景语都变成诗语。现在她模模糊糊懂了,因为人是万物的灵明,万物都渴望从人的口中得到认可,就像□□听从灵魂的指引。 水太多了,要把多余的水放出去。 “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 她试着念道。 群芳过应声而起,长剑寒光一闪,纵起银光,在辽阔海面上一划。就像王母的金钗在银河上划了一道,尘土流水相隔。 二分尘土,一分流水。三分之一的海还是海,水还是太多。 浪头打来一本诗集,殷疏雨把诗集捞起来,打开一看,书页依然干爽,是李贺的诗。 李贺的诗浪漫主义色彩浓厚,肯定有能用上的。她翻到其中一页,诗句和画面相符,便念出: “黄尘清水三山下,更变千年如走马。遥望齐州九点烟,一泓海水杯中泻。” 无垠灵气卷起的潮头落到杯中,九州大地如同九点烟尘,海就像一杯水打翻了一样。现在,海水要重新回到杯中。 关山月知道是哪里不对了,这木佛手中擎着一杯仙露,还冒着丝丝冷气。 他喜上眉梢——莫非,这就是殷疏雨炼化妖丹成就的活水源头。 这狐妖的妖丹,对殷疏雨有价值,对他来说就有些看不上眼了。但妖丹被才女炼化的活水源头——这可是难得的宝物。 人族自诩万物之灵,修炼时讲究和自然亲密无间,因此就算境界高的人,防御能力也不怎么样,都是靠自己炼化的法宝抵御。 哪怕他有泥佛渡水的境界,因为机缘不到,始终没有护身法宝,唯一的底牌就是师父的舍利子,之前还被狐妖偷了。 现在,活水源头就在眼前,如果喝下去…… 要不要喝? 他没有殷疏雨那样强横的才气,驾驭得住吗? 关山月迟疑了,放下木杯,但是杯中的仙露冷香幽幽,似乎在引诱他“喝吧,喝吧”。 一丝明悟在他心头闪过——这杯仙露不喝,不知道下回这样的机缘在何处,在何年! 他一饮而尽。 灵气果然从容流转,丝毫不像妖丹的灵气那样横行霸道。 关山月喉咙哽住,瞪大眼睛——他的灵台方寸,全被灵海淹没! 灵台里的泥佛飘浮在海面上,不要紧,自己有泥佛渡水的修为,这灵海波平如镜,他自信应付得了。 泥佛渡水,渡到何处? 海水望不到尽头,九窍六藏都是支流。 关山月闭目打坐,汗如雨下——竟是无处可渡! 泥佛怎能渡海? 佛坍塌了,在雪白海水里,泛起一团土色泡沫。 他一身修为被海水吸收,海面撕去平静的假面,澎湃地扑倒灵台方寸。没有泥佛守住心神,关山月倒在地上。 师父念诵过的佛偈像是一枝斜日杏花,横到眼前。 “泥佛不渡水,何人不雕伪。” 他苦心铸造在灵台的泥佛,始终是一尊伪佛啊。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师父,我懂了,这回我懂了。” 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