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一步一步走上来的,从来没有谁是将别人的未来踩在脚下平步青云的。 从来没有。 打败对手的方式有很多种,方归梁偏偏选了最下流的一种。 如果今天方归梁真的成了长安城第一花魁,芳名百里。往后,青楼中再也不会有什么百花齐放的光景。如果登天成神这样容易,也不必去精进什么琴艺舞技,只要毁了姐妹的脸,就万事大吉。 青盐正拧眉沉思,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听到柳灵句带着酸劲儿地数落了一句。 “把你逼到这个份上,也是你自找的。谁叫你那舞那么难学。” “嗯?合着又怪到我头上了?” “这责任你总要担上一半,不,一大半!”柳灵均赌气看着青盐,“你今日不将她踹下神坛,就是在给自己蒙羞!” 柳灵均脸上那几道血印子此刻显得更刺眼了,今日发生的一切对于柳灵均来说都是无妄之灾,今后的路要怎么走,她连想都不敢想。 在平康坊,柳灵均的名妓之路,算是走到头了。 柳灵均和青盐默契地没有提起这件事,她们都相信,在偌大的平康坊,漂亮姑娘如云的地方,没有人会愿意专门来看一个脸上有几道疤的女人。 青盐低眉,没说话。 见她还犹豫,柳灵均收了那副装出来的满不在乎,她认认真真看向青盐,沉着嗓子道:“就当是帮我出口气,行吗?” 柳灵均从没求过人。 她将浸了血的帕子死死抓在手中,用力到关节发白,指甲都嵌进肉里。 青盐定定看她,铜墙铁壁筑起的心墙逐渐消融。青盐不得不承认,她这一刻对柳灵均心软了。 “好。”她干脆利落应了一声,将药罐子塞在柳灵均手中便转身向人海中走去。 台上台下,截然两幅光景。 方归梁的目光扫过台下仰望她的脸,她在确认,自己的一颦一笑是否足够美得动人心魄,让人流连忘返。 从一双双眼睛里,她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于是笑得更开了些。 又是这一刻。 在她最兴致勃勃,舞跳得兴起的时候,一块雪白色的布从天而降,将她盖在其中。 顾怜跨坐在东市旁的墙上,青盐踩着他的肩膀腾空而起,随着那雪白的布一同落在台上。 乐声断了,青盐偏过头看了一眼,那几个乐师即刻会意,顿时重新敲打起来。 是青盐最擅长的曲子。 台下众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先是一片惊呼,当看清了青盐的脸,随后又是一阵叫好。 没有人关心方归梁的去处,就像没有人关心柳灵均的死活一样。 青盐穿着一身白色裙子,几乎与她身后白布融为一体。 顾怜远远看着,心里突然涌起钝痛。青盐死在雪中的时候,也是这样铺天盖地的一片白。 乐声缓缓流淌,青盐手中拎了支毛笔。她抬手一挥,白得透光的披帛从众人头上掠过,手中毛笔精准落在香尘摆在台侧的染缸里。 那是染坊今日新调的朱砂红,红得新鲜,红得妖艳。 青盐将披帛跟着扔进去,那染缸中的红就像是猛兽蛇蝎一样顺着披帛向上爬,很快就将她原本雪白的披帛染成红色。 她身上披着还在滴红色染料的披帛,手中握一支通体朱红的毛笔,缓缓向台中间走去。 白布下,方归梁还在竭尽全力寻找出口。 白布外,青盐翩然起舞,披帛在白布上留下浓淡不齐的红色。她的舞姿不如往日娇媚,反而如杂草般狂野。 坐在高处的顾怜知道,青盐的每一步都在阻止方归梁从这白布的笼罩中逃离,她用舞步将方归梁困在这方寸之间,感受着白布下恣意生长的慌乱。 青盐体轻如风,姿态曼妙,宛若云卷云舒。她举手投足自然顺畅,似乎她就该站在那里,就该鸾回凤翥,裙尾飘风。 台下众人看得出神。 忽然,她猛地将披帛向外甩开来,衣袖随着她的动作猛烈晃动,红色的燃料在她身上留下飞舞的痕迹。 她像是大雪中纷飞的迷途蝴蝶,整个人宛如置身烈焰中燃烧,明媚耀眼。 乐声转急,青盐的也舞得愈来越快,她手中的毛笔在身后的白布留下红色印记。 灯火摇落,青盐在夜色中劈开一道苍凉的美。 烛火映纱,让青盐的身姿更显朦胧清冷。 乐曲走向尾声,青盐凌空而起,将已然浸成红色的披帛搭在白布最高处,另一头系在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