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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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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畿残秋,风瑟雨多潇。

难得午后雨疏,郑榆桑起了兴致。她使唤婢子丰绿撑起了屋里的支摘窗,卧在榻上倚窗赏雨。

窗外雨溅青石,淅沥可闻。细雨轻丝绵绵。如烟似雾,醉魂酥骨。

这是延平四年的秋末。

距她中毒,已过去半年的光景。这半年间,从宫廷医官到山野高人,数不清的医师被请来安靖侯府。他们为她号脉,然后奉上续命的药方。

郑榆桑每日喝药如饮水。很少的一些时候她也会想,也许她是能活下来的,这天底下有那么多人,说不定哪个便能救她。可更多的时候,她都难受极了,身体上的疼痛折磨得她恨不得直接死掉。

在那些想死却死不掉的时刻,她都在怨着萧烛未——他是这安靖侯府的主人,也是榆桑的夫君——她怨他不爱她,也怨他执意要救她。

到了今日,无需他人多言,她自个便清楚,身体已经灯枯油尽,她是怎样也捱不过这个冬天。

·

父亲是郑国公第三子,身居三品少府监;母亲也出自豫州名门——舅舅是豫州刺史,外祖辞世之时更是被追封为太子太师。

身为郑国公的嫡亲孙女,郑榆桑的身份虽不比公主郡主那般金尊玉贵,但就算放在贵女堆里较量,也属京城第一等。

待她长成,相貌更是拔尖。

一张芙蓉面,两只杏子眼,琼鼻直,柳眉长,樱唇桃腮,秾纤合度。

满城的公子王孙,她嫁哪个不成?

可她偏要嫁萧侯!

谁让她遇了萧侯。

那年郑榆桑十三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她随母亲去豫州省亲,返京途中遭了顽匪,被掠至山中。她心中有恐惧万分。萧烛未斩夜色而来,只身救她于危难之中。怨不得她会心生爱慕。

那时的她是那样的年轻,爱起人来全然顾不得去想他会不会爱自己。

等到新婚礼成,洞房花烛的时候,她才发现萧烛未的眼神冷得惊人,却是连半分欢喜也没有。

可彼时的郑榆桑不怕,她已然嫁给了他。她以为,这般两相对着,只消年岁一长,他总能瞧见她的好。

此刻想来,蠢不可及。

她是父母的独女,自小便被视若明珠。且一众姊姊妹妹中,祖父最疼她。这般被娇生惯养,所以那时的她不明白,“想要”与“得到”之间,有时隔的是天堑。

婚后,萧烛未待她,可谓“相敬如宾”。平常夫妻间的温情,在他两人之间是怎么也寻不到的。有时候,郑榆桑甚至觉得自己只不过是这侯府里一个担着侯夫人名头的摆件。

六年的时间,她也未曾把他的那颗心捂热。反倒是自己的心,如今竟也冷得像石头。

毒酒入喉的那一刻,她方明白,她对自己的夫君一点儿也不了解。

他是怎样的人,他又想要什么。

她全然不知。

他何时成为了朝堂之上众人都忌惮的存在?树立了什么样的敌人?又做了什么事竟促得旁人要来毒杀他?

郑榆桑从来都不懂他。

也许那年春日,本就是她的一场幻梦。

倘若那杯毒酒是为救他饮下的,也算好了。这条命本就是他救下的,如此还给他倒也算两清。

可那酒既不是为害她来的,也不是因救什么人而饮下的,只是一壶酒好端端地摆在那里,她去饮了。

这让郑榆桑觉得自己像个笑话,这段日子苟延残喘地活着像个笑话,现下就要死了,死也死得像个笑话。

这般想着,她心中郁结丛生,身子也应景似的乏得厉害。

丰绿见状,紧走了两步,上前伺候她小憩。甫一挨着软褥,郑榆桑便昏昏睡去。

等醒来的时候,天色已入暮,雨也不知停了多久。

丰绿不在屋里,换了云檀和圩儿。

见她睡得安稳,这二人躲了个空闲,在外间正小声说着什么,郑榆桑听不真切,但猜也能猜得到。左右不过是“夫人近日昏睡得愈发多了些”、“国舅爷已有几日没来”……

郑榆桑没有唤人,她乐意听她们多讲些话。这座宅子平日里总是死气沉沉,待得人也烦闷。

可窃窃私语的二人突然静了一瞬。随后,便听见二人唤“国舅爷”。

一声紧压着另一声,声音急的那个大约是圩儿,缓的那个应当是云檀。

自紫檀框五扇屏风后面走出一人,是她的夫君。

他今日穿了件绛紫色的织锦蟒袍,想来是刚下朝,腰上还佩着玉带,通体上下皆是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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