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
、子由毫不犹豫地利落一挥,割断了自己蓄留了一生的长发。 手中的断发被她随意地一抛,子由从房屋后面的树林里开始徒步前进,直到已在不知觉不间适应了黑暗的她终于看到、有一片暖融融的火光在树林的尽头亮起。 子由手脚并用地攀上一块巨石,小心翼翼地登上了台头村后的三角地,有一个人正站在这三角地的正中。脚地间的火焰燃得正旺,那人就站在火旁,将手罩在火上,感应着扭曲了雾汽的火能,教热浪驱散着严酷的寒气。 子由看着祂的侧脸,以极慢的速度来回拂着衣服上可能会蹭有土的地方,呆楞地擦了好几下本就干爽的鼻尖。收回手时,子由还顺带着把支在脸侧的乱发别到了耳后。 “你还是回来了。” 真的是祂的声音。 “您…你认得我吗?”子由不敢置信地问道。她说出的话有些结巴。 “昨日在避难地,我已察觉到那蓟妖潜在城中。我恐他在无路可退之时伤及无辜、便佯装离开欲引他现身,谁知他竟挟了你前行,我便只好一路跟随你们来到此处。将你引入险境了,很抱歉。” 凤凰说话的时候,子由用探寻的眼神看着他;他收了声后,子由却垂下了眼,一言不发。凤凰见她沉默,想要开口再说些什么,子由却突然开口打断了祂。 “我不曾怪过你。从我选择凝视黑暗的那一刻起,我就已做好了觉悟。”子由说,她的语气不再踟蹰。 子由低头,发现自己的脚边生有一棵小小的蓟草。她左手取下别在腰侧的树枝,将它轻轻的搁置在蓟草之上。 树枝间休憩的火并没有伤害到蓟草,只见那火苗盘作一轮好似圆月的白光、缓缓从草芯间向上飘起,直飘到与子由胸口齐平的高度。 子由右手拔出三角戈,她用双手托举、将戈举至火球旁。“祝福我吧。”她细长的眉凝出虔诚的弧度,其下的眼神坚决如老冰。 在子由手掌的控制下,戈刃划出如弯月般优美的线条侧劈过火焰,待到渡出时、戈上已引来了火,一把似用月光锻作出的火戈就这样握在了子由的手中。 然后,她将火戈直指向火堆旁沉默的“凤凰”。 有轻柔的脚步声在她的身后响起。 那脚步声正慢慢地向子由靠近,她却也没有回头。片刻后,那细密清脆的声音终于落在了她的身旁。 子由举着戈的右手稍微垂下了一些,她艰难地转动视线,向着脚步声消失位置的正上方看去看去。 她曾在自己的世界里幻想过他们真正相遇时的场景,可当她真正看到了祂附有霜露的细软黑发停留在自己身侧的时候,想象中的喜悦却并没有出现。 祂就只是站在那里,看着火堆旁的假“凤凰”,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看自己,子由却觉得,自己体内如蓟水般终日流淌不息的血液在一瞬间结成了寒冰,心脏骤然收紧带来的疼痛,真好像被钝刀切割一般。 “由儿,我们再见了,对否?” 假“凤凰”伸手一挥,用妖气浇熄了火堆,眨眼间,他在原地变幻成了一个须发皆白、身上负有累累伤痕的老者——这人正是白日里与子由同路的乌。 乌的眼神沉淀下了太多的忧伤、过于漫长的岁月,无法挽回的过错,让蓟水畔的蓟草都荒芜了百十轮。子由为他这样的眼神而感到折磨,但身边的凤凰已有了要出招的预兆,子由也只好回盯着乌的瞳仁。 她仔细观察着他的状态,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凤凰十指化爪,选择了先手出击。祂以快到让子由看不太清的速度突然起势、疾掠到了乌的面前。乌虽负伤甚重,却并不影响他迅速地做出应对,他双臂做扰乱、在身侧凝出一层乌金色的硬壳,生生接下了凤凰用全力的一击。 撞击之时发出的惊响仿如有落雷划破天际,焦糊臭气随之弥漫在灼热亦交杂有妖气的三角场地中,乌那坚硬的护壳之上出现了几丝细微的裂缝。 乌露出了狠戾的神色,在他的身后,子由的攻击也接踵而来。子由扫他下盘逼他换阵,趁他防守不及,双手同时攒紧火戈,速切他后心,却发现他后背亦能结出坚硬的壳作抵挡。 子由一击不成,手反而被震得有些发麻,她赶紧后撤回身,观察出凤凰一直在主攻乌的身侧,想来是凤凰已摸透了乌身侧结壳薄弱,久攻定能有所突破,子由理清思路,同样改变了攻击的方式。 乌妖相尽显、发出一声怪啸,白须随之狂野蔓长、欲绞捣凤凰指爪尖锐和子由火戈锋利,却在须臾间遭了破除。 只见乌身形一顿。他啐出一口脏血、面目狰狞地嘶吼:“你以为祂为什么不用火!八月十五,满月夜、光华普照之时,便是祂涅槃之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