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直到现在，莉莉安回想起来，也还是会被那一天德卡拉表现出的异样吓出一身鸡皮疙瘩。虽说你不能指望一个恶魔能有多少人性，但至少有一个瞬间，莉莉安确确实实从缺德上司的眼中看出了哀伤。

毕竟他都要快哭了。

“德卡拉和阿斯塔罗斯应该是关系还不错的朋友吧？哎，看来他也不是很坏的恶魔。”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莉莉安忽觉手上一痛，原来是伯爵珍藏多年的佳酿被她走神晃出了不少，蕴含高浓度魔力的火烈酒在手背上留下一片烫伤。

莉莉安于是又挨了一顿批。

她收回刚才评价德卡拉的那句话。他就是个该死的混蛋。

但莉莉安不否认混蛋德卡拉的话给了她灵感：阿斯塔罗斯已有百年未曾出现在地狱，无论是德卡拉还是人间的乌鸦都说他是被人类束缚，那么，如果事情真的是这样……

【1914年那个冬天，受到召唤而降临人间的恶魔，分明只有阿斯塔罗斯一个。而他已经受到了神罚，在受尽折磨后被关押回地狱了。】

——瑞霖修女用来应对考夫曼女士要求的话语，便是谎言。

恶魔阿斯塔罗斯确实受到召唤降临人间，但他本尊却没有如瑞霖修女所说的那样被遣返地狱，而是一直被秘密囚禁在某地，或许时至今日仍在遭受折磨。

坦白而言，莉莉安并不在意阿斯塔罗斯的死活。可方才那段记忆中透露出的某些信息让她不得不关注起阿斯塔罗斯的失踪。

已知：

考夫曼女士是被献祭给恶魔的处女，伊丽莎白是考夫曼女士和恶魔诞下的拿非利人，阿斯塔罗斯是被召唤的恶魔，伊丽莎白=莉莉安

求证：

伊丽莎白/莉莉安是否是考夫曼女士和阿斯塔罗斯的女儿？

如果答案是“是”，那么莉莉安身上的红纹和消失的记忆一定和他们有关，但身为人类的考夫曼女士可能早就死了，莉莉安如果想彻底找回为人时记忆，就必须要找到阿斯塔罗斯。

如果答案是“否”……

那她就得去寻找考夫曼女士口中的“三个恶魔”了。

而且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亟待解决。

记忆中，瑞霖修女曾说三日后的【抽离仪式】是伊丽莎白的死期。

可伊丽莎白，真的死在那天吗？

那位只出现在对话中阿德里安神父，又在这系列事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莉莉安走进圣奥古斯丁教堂。尖利的高跟鞋扣在大理石地面上，在空旷的礼拜堂内发出鼓点般咚咚的回响。

她转了一圈也没发现阿斯塔罗斯的气息，他要么是已经死了，要么是被转移到了别的地方。

加百列的力量化成的银戒依然戴在梅洛蒂的手上，失去大天使力量庇护的恶魔进入圣地需要承受烈火之刑。莉莉安不顾脚底传来的灼烧感，在月光中仰头凝视着比记忆中破旧不少的耶稣像。

将近一百年的时间过去了，耶稣依然保持着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姿势不变，圣坛上用以照明的烛台却早已经被撤下，换成了更高效的电灯。

一左一右仰头侍立在十字架下的大理石天使雕像也随着时间流逝变得斑驳，并且，随着恶魔的到来，位于右下方的加百列雕像眼中还流下了两道鲜红的泪。

如果是往常看到加百列的警告，莉莉安一定早就识趣且麻利地溜走了。但今时不同往日，骤然恢复部分幼年记忆的她在踏入这座教堂之前，就已经抛弃了恐惧的情绪。

她觉得有一部分的自己复苏了。

莉莉安走近圣坛，不顾加百列雕像血泪的警示，伸手从圣坛下方摸到一个暗格。等她看清里面摆放着什么东西的时候，她总是神采奕奕的眼眸霎那沉寂了下来，仿佛有风暴在其中翻涌。

她闭了闭眼，再睁眼时深吸一口气，拿出了这条瑞霖修女用来“净化”她的荆棘短鞭，将其折断丢在了圣坛上，而后一把火烧了圣坛。

熊熊火光照亮了夜晚，也点燃了莉莉安漆黑的眼眸。

等第一声尖叫响起时，一切为时已晚。在蓄意纵火的恶魔的撩拨之下，火舌很快就吞噬了整座礼拜堂，并以这为中心，逐渐向其他建筑疯狂蔓延。

而等神父和修女半夜惊醒匆忙赶到时，圣坛上方巨大的十字也恰好轰然倒下，将下方的两尊天使雕像砸成粉碎。

亲眼见证这一切的莉莉安勾了勾唇角，她冷眼瞧着短鞭在烈火中被烧成灰烬，心里感到一阵空前的畅快和解脱。

她隐匿身形，步步后退到黑暗中。

就在她准备离开时，一只早有准备的大手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