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莉莉安后背重重撞在了墙上。

幽灵的力气比想象中还要大，几乎快将她整个人按进墙里，莉莉安的脸在极短的时间内肉眼可见得憋涨成青紫色，不受控制地向上翻着白眼。

但就在幽灵以为她快要窒息而死的时候，莉莉安的嘴角忽然浅浅一勾，眼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诡异的红色。

她反手钳制住幽灵的手腕。

幽灵竟然没能挣脱！

“……原来是这样。”

莉莉安注视着面前宛如干尸般的幽灵，恍然大悟地喃喃道，“梅洛蒂之所以没能在冥河河畔和你相遇，并不是因为她不够爱你，也不是因为她失去了记忆！……而是因为，你的灵魂其实并不完全存在于冥界，而是有一部分逗留在了人间！逗留在了这座房子里面！——迟迟不曾离去！”

梅洛蒂失去了记忆，而杰西卡灵魂缺失……这对母女两个加起来都凑不出一个完整的灵魂，更别提杰西卡还有一部分灵魂散落在人间，和身在冥界的梅洛蒂处在不同的时空维度里。

啧，时空相隔，灵魂残缺……她们能相遇才怪！

但也许是过于受梅洛蒂记忆影响的缘故，莉莉安发现，她竟然无法真正对杰西卡下狠手。她本可以直接撕碎杰西卡。可当看着幽灵稻草般枯黄的金发时，莉莉安还是收回了手。

她心中忽然涌起一阵难以言明的压抑和苦涩，一时间竟无法分清这具躯体中占据主导的意识究竟是恶魔莉莉安还是人类梅洛蒂。

她僵硬地站在原地，难过地发现自己甚至看不清杰西卡的脸！

在梅洛蒂记忆里一直很清晰的五官突然在此刻模糊了，眼前的幽灵既有杰西卡的影子，又仿佛是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妈妈的金发始终是靓丽顺滑的。她是个很爱美的女人，身上总是有一股干净清爽的幽香，即使生活条件再艰苦也依然干净整洁。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一只苍白的僵尸。

等莉莉安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的手已经触摸到了幽灵冰凉的脸。她像是被烫到般缩回手，强迫自己丢弃那些，人类才拥有的软弱情绪，大脑飞快思考起眼前的局势来。

令鬼魂游荡在世间的原因无非是两种：不甘，抑或不舍。可莉莉安没有从杰西卡身上感受到属于恶魂的对生灵的强烈憎恶感，相反的，她只感受到了哀怨和愤懑。

杰西卡很难过。

为什么？她在难过什么？是因为梅洛蒂吗？还是别的什么——

莉莉安死死抓住鬼魂的手臂，厉声问道：

“为什么不离开这里？你究竟——在舍不得什么？”

鬼魂狰狞的面孔因她突如其来的质问空白了一瞬。莉莉安趁机将按在墙壁上，用魔法分别钉住她的四肢，让她动弹不得。

莉莉安口气凶狠地恐吓道：“快说！否则我就让你再也见不到你的女儿！”

“女儿”一词似乎刺激到了杰西卡。她张开黑洞洞的嘴巴，呆滞的面孔上倏地流下两行漆黑的泪水，“……梅尔……梅尔……”

她忽然剧烈地挣扎起来，显得慌张又痛苦。

莉莉安这次没有手下留情，她牢牢控制住杰西卡，逼问她逗留人间的理由。

终于，杰西卡枯瘦的手指指向一个方向。莉莉安顺着看去，发现她指着小床下的地板。莉莉安见状直接移走了床，弯下|身子，将手贴在积了一层灰尘的木地板上仔细而谨慎地向前摸索着。

就在她的手指即将伸向床底正中央的位置时，被钉住的杰西卡忽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一瞬间莉莉安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指尖忽然传来剧烈的疼痛，一种比地狱烈火更诡谲的绿色火焰正在灼烧她的手掌，并很快顺着小臂蔓延到她的身上，在极度的痛苦之中，莉莉安意识到杰西卡逗留人间的真正原因。

她不是“不舍”离去。

而是被某种力量，长久地禁锢在了这里。

莉莉安难以控制地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不顾绿焰灼烧的疼痛，右手强行穿破木地板，将隐藏其中的木匣挖了出来！

然而木匣就像有自己的意识般从莉莉安手中滑出，嘭一声滚落到了不远处。此时莉莉安几乎有大半个身体沐浴在烈火中，在绿焰即将舔舐上她头颅前的一瞬间，莉莉安被迫显露出了恶魔的原型。

漆黑的尖角刺破皮肤，莉莉安在灼烧中感觉到头顶的犄角正在疯长，背后张开的羽翼更是几乎充满了整个房间。

源源不断的绿焰包裹住她。莉莉安就像一只被急速充满气的气球一样，艰难容纳着不属于自己的力量，稍有不慎就会因过载而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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