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水
殿内落针可闻,君臣谁都不肯相让。谁也没想到,一贯温文守雅的裴玉郎,今日也来了脾气。王国舅挑拨道:“多好的一桩婚事啊,裴大人想必一时受了小人蒙蔽这才站出来替人求情,可是裴大人呐,本官得劝你一句,你这般为他人思量,人家未必肯领受你的情分,您也在这官场上混迹多年,别的不清楚,避嫌总得明白吧?” 他这句话可是真真点了裴佑安的肺管子:“避什么嫌?我与她三位兄长情同手足,她二哥娶的是我嫡亲的妹子,我妹子虽然不在了,可她曾管我妹子叫一声二嫂,她同我嫡亲的妹子没有分别,你告诉我避什么嫌!” 王国舅神色颇为尬尴,他望向一旁站着的杭玉京道:“裴大人倒是少有言语失当的时候,裴夫人也不劝着些吗?” 杭玉京反问:“我夫君说错了吗?” 看这夫妻俩同仇敌忾的架势,王国舅自讨了个没趣。他向宣隆帝投去求助的眼神,宣隆帝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而打起了感情牌:“这桩婚事是诺诺自己应下的,你们与其在这逼朕收回成命,不若先回去问问诺诺自己的意思,朕是她的亲舅舅,她若不愿,朕还能强逼她不成?” 夫妻俩对视一眼,似有迟疑,王国舅紧跟着道:“是真的,二位与其在这操心别人的家事,不如好好思量思量东海的冬衣军械可曾收到,裴小世子独守东海,可曾防得住这数不清的明枪暗箭。” 他这话听似无意,实则字字故意,他倒要看看这夫妻俩能为苏家做到什么份上,自己亲生骨肉的分量和别人家的姻缘相比孰轻孰重!果然,裴佑安痛心的望向高坐明堂,空余满眼失望:“陛下就是用这法子胁迫郡主下嫁的!” 不是疑问,而是笃定。 宣隆帝愤愤的瞪了王国舅一眼,起身便想去后宫躲清闲。裴佑安哐当一声跪在阶下,杭氏紧随其后,提裙下跪,他似争辩,又似恳求:“陛下,大邺开国二百余年,边境争端从未平息,东有倭贼,南有悍匪,北疆离林六部更是频繁进犯,若无苏氏浴血死守,何来家国安定,万民富足,求陛下,就求陛下看在她父兄都是为国而殉的份上,破格开恩收回成命啊!” 额头与地面的撞击声在空旷的大殿上尤为震耳,不过几下,额角便渗出丝丝血水,可这般作态在宣隆帝看来尤为刺眼,他冷笑一声:“武将死守,为国捐躯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什么时候成了你裴佑安要挟朕的谈资!依你所言,若是没有他苏氏,难不成我北疆大门洞开,由着六部南下,朕的皇权岌岌可危了吗!” “陛下息怒,我夫君绝无此意,他只是一时情难自控……” 宣隆帝不等她说完,抄起案上的茶盏连茶带水摔在地上:“裴都督将这水一滴不剩的收起来,这桩婚事就此作废,若是收不回来,只怪裴都督无用,可不是朕不近人情。” 是了,覆水难收,皇命难违。 他怒气冲冲的往外走,属实想不明白,明明自己已然是万人之上了,为何还是不能事事顺意?幼时因着母妃不得宠,受尽了宫中众人的欺凌冷眼;好容易在苏景之的拥趸下登临九五,可在众人眼中,好似没有苏景之,自己便与皇位无缘一般,又有谁知道北疆重兵酣卧,皇帝夜不能寐的滋味?现在好了,苏景之骨枯黄土,苏家大不如前,可随随便便一个武将都敢拿他的功绩要挟自己! 明明自己才是皇帝啊!只是一桩婚事而已,一个两个的都来违逆自己,什么叫君臣上下?什么叫龙言君威?又有哪一朝的皇帝过的比自己还要憋屈! 王国舅一脸邪笑,他在裴佑安跟前站定,脚尖要动不动的踩在地面的水渍上:“裴都督要不要试试,收回来多少算多少嘛,到时候面对苏家众人,您也可有个说辞,最起码争取过了嘛。” 地上那人突然腾空而起,攥着他的脖子便将人按倒在水坑里:“郡主的婚事,你出的馊主意?五年前我好像警告过你,再敢胡作非为,我亲手拧断你的脖子!” 王国舅满脸涨紫,唯独嘴硬:“那裴都督果真大义,为了替苏家出头,置阖族性命于不顾,本官一人换数百条人命,怎么算都不冤,呵呵哈。” “玉郎!”杭氏从旁劝解,王国舅呼吸艰难,一字一顿的往外吐字:“看,裴、夫、人、着、急、了。” 裴佑安宰鸡一般攥住他的脖颈,杭氏只能握住他的手腕求他松手,闻听王国舅出言挑衅,杭氏啐道:“国舅爷若是想活命的话还是省些本事吧,或是你觉得你的脖颈比他手腕还硬?我巴不得我夫活宰了你,可你这样的畜生,不值当让我们脏了手。” “玉郎,”杭氏一个一个拨开他的手指:“咱们先去看郡主。” 好容易从人手下挣脱,王国舅干咳几声,望着那人赤红的目光,顾不得擦去满身狼狈,也再没了挑衅的勇气,不迭的溜了。裴佑安呆愣在原地,不甘却又无可奈何,杭氏叹了口气,奸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