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他们什么什么叔什么什么姨，称呼很礼貌。

他们穿着长衣长袖，有条不紊地整理着昨晚被风雨摧残得面目全非的花草树木们。

他们很快就能弄好，每次刮风下雨以后都会有这么忙的两天。

周家花园面积很大，其实平时也没什么人逛花园，但他们是有钱人，有钱人就喜欢养一些费钱的玩意，不管有没有意义，他们这钱花得心甘情愿，其他能得到好处的人也不会劝。

温以现在是他们口中的二小姐，时不时路过一些提着工具的大叔大妈，他们也会很热情地向她打招呼。

体弱多病的二小姐，一个可怜的病秧子，脸色苍白，形销骨立，看起来活不了多长了。

他们有些不太和善的私底下议论过几次，有的说她可能还有四五年活头，有人说哪有这么夸张，在这样有钱的家里，用钱熬也能熬个十年。

还有平日里沉默寡言的老人远远看着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忽然说：“没有多久了。”

他的声音很老很沙哑，大概是因为他自己也活不了多久了，所以看到温以，看到温以的眼里那样黯淡的色彩，才会说出这种叫人失望的话。

他见过很多人很多事情，他带着竹编的斗笠站在雨后的阳光下，温以蜷缩在薄薄的夏被里，迷迷糊糊地抬头望了一眼，她刚才打了一个盹，做了一个梦，不是什么好梦，差一点哭了，但还好及时醒了过来，没有真的哭出来。

她看到那个站在花园里静静看着自己的老人。

但她没放在心上，最近这两个月她一直受着陌生人的打量，她知道他们在暗地里悄悄说，这就是周家的二女儿，听说不怎么样，找回来的时候还在厂里上班，技校还是什么职高毕业，太差了。

怎么和她姐姐完全不一样，不都是一个爹妈吗。

温以最开始听到还是会有点难过的，只不过后来听得多了，慢慢就没什么感觉了。

这要是放在以前，温母肯定会骂她脸皮厚，不要脸，脸皮比墙拐还厚呢，被人骂了也不觉得不好意思，整天不知道在干嘛。

现在没有温母的责骂，温以觉得好了很多，她每次努力忍着委屈没哭，温母这么来两句，她就忍不住眼泪，稀里哗啦的哭起来。

温母最见不得她哭，说她哭得尖尖细细的，像只营养不良的小鸡。

她很多时候都没有哭出声音的，只在一些特别难过的时候，大多数都有温母的参与。

温母每次表现得不爱她，对她表现出厌恶，她就忍不住眼泪，亮晶晶的眼泪，在别的父母口中是委屈的小珍珠，在温母的嘴里就是怎么还有脸哭。

她有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妈妈好像很恨自己，但是老师说没有父母会恨自己的孩子，父母是世界上最爱我们的人。

温以就想，以前很小的时候，温母好像也是很爱自己的，会给小小的女儿唱摇篮曲，会在下雨的时候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护在宽大的雨伞下，一点雨也淋不到。

她的脑袋里有这么遥远的一段记忆，因为太遥远，她其实已经分不清真假，说不清楚这究竟是曾经的梦，还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她一直说服自己让自己相信这不是梦，这是现实。

现在的温母大概是因为初为人母的热忱退去，她的母爱只够给弟弟一个人，所以只给弟弟一个人，温以很少吵闹，温母也因此很少感到愧疚，或者从来没有愧疚过。

温以晒太阳的时候又想到这些事情，忍了好久的眼泪，最后还是哭得停不下来，一脸的泪，胸口闷闷的，呼吸有一点困难，鼻子塞塞的，从早上起来开始就因为感冒一直塞塞的。

她不是真的笨，她也明白那些偏心，那些对于弟弟的宠爱，他们没办法做到一视同仁。

她好像很少有过这些爱，她很少享受爱，都快忘了那种滋味，那种一回到家，爸爸妈妈笑着迎上来，说学习一天辛苦啦，先吃点水果休息休息，然后再学习吧，不要把自己弄得太累了，爸爸妈妈会心疼的。

她现在不能想这种事情，一想就忍不住哭，觉得自己以前过得真苦，连个安慰自己的人都没有，大家都不喜欢她，她几乎是在泥泞里跌跌撞撞长大的，一个人脏兮兮地站在角落。

从来没有谁说，宝贝，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你是妈妈最爱的宝宝。

现在也没好多少，还是没人喜欢，还是没有爱，新的爸爸妈妈冷漠疏远，新的姐姐和乔羽订了婚。

她一个人躲在吊篮里哭，本来没人发现，但乔羽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冒了出来，站在她身边，俯身小心翼翼地问：“小以，最近还好吗？”

乔羽的家就在隔壁，两家人住在一起，只有五分钟的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