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夏棠说：“我提前告诉他这条路非常残酷，他如果真的想走，那么要面临的一切非常可怕……我本以为他会退缩。”

“那他说了什么？”

“他说，他早就知道了。”

姜温柠觉得太不可思议，开口时的语气甚至有些茫然：“他早就……”

“他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也许在他爸爸跳楼那天开始，就对一切有了清晰的认识。”

如果真如夏棠所说，江霆是一个渴望家庭的人，那么他和夏逐的关系一定很好。

一个好父亲突然自杀，他尚在悲伤之中，但全市、甚至世界都在诅咒和唾骂自己喜爱的父亲，与此同时，母亲也在带他逃离时摔断了腿。

人性的阴暗面对于一个孩子而言太过沉重。

可是……

“可他仍然选了这条路。”

夏棠：“他可能，每一天都在等着这天到来。”

明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为此曾经遭遇过什么，未来必然要面对这样的局面。

然而哪怕是这样，夏逐还是走上了这条路，日复一日磨炼自己的能力和心性，直到这一天到来。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我也早已有了这样的准备，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那么早。”

夏棠再次攥住自己的衣角：“而且我也是最近才想到，江霆未必没有能力与对方鱼死网破，可如果这么做，他们一定会不顾一切地找到我们……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两句话好像毫无关联，然而姜温柠却听懂了。

这是江霆事件最重要的疑点，江霆看似畏罪自杀，然而他是当时的世界巨星，不可能这一路下来，到最后仍然只是被公司操控的傻白甜，毫无反抗能力。

但真正的肇事者或许太过强大，如果江霆不愿意老实当替罪羊，而是向警方提供关键证据，那么可能会惹恼对方，并伤害他的家人。

不仅如此，姜温柠还知道，自己的父亲曾经是江霆的经纪人之一，哪怕他出车祸，也会有人顺着查到自己家里，或者为难周梅。

但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所有的一切好像都由江霆承担了下来。

——换言之，江霆自杀的原因，与其是胆怯、逃避，不如说是为了保护家人，和其他无辜的人。

“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这时，夏棠垂眸，又抬眼，眼神极其复杂，“把江霆当成了我的偶像，我的……神。”

姜温柠指尖一颤。

“我无条件地倾慕他、信任他，结局就是他尽全力保护了我，也保护了我对他的一切幻想。”

“但这个世界上没有神，每个人，都只是人而已。”

夏棠闭了闭眼睛，好像非常痛苦。

“我现在回想起来，他当初说要转幕后，不让我接触他的身边人，何尝不是感觉到了某些蹊跷……但我那时候都没有想过，也没想过他这样的人，终有一日会选择跳楼。”

姜温柠张了张嘴，一时有些说不出话。

她忽然想到，夏棠刚来时就说，现在的情况和二十年前很像。

夏逐向自己隐瞒这一切，在她离职后对她“不闻不问”，只为了让她在事发后没有任何机会插手这一切。

……如此相似的选择。

夏棠最后一句话重重落在了心底：“如果我当时多相信自己一些，和他一起面对，他是不是至少有一点反抗的勇气。我是不是……至少能陪他走完最后一程？”